她不想去接受現實,不想看報紙上那些臆測的新聞,更不想接觸到親戚那些算計的眼神。
她只希望能有一個人來告訴她,這些都是夢,睡醒了之後,日子還是跟以前一樣。哥哥只是出門去了,他很快就會回來,黑色的賓士會停在大門口,然後,她就可以去迎接他了……
姜毓水閉著雙眼,她內心深處明知自己只是在逃避,但她卻逼迫自己忽視這個警訊。
逃避又怎樣?這是她唯一可以避免去觸及傷痛的辦法。
忽然間,樓下傳來車子駛進的聲音。姜毓水的雙眼猛然睜開,坐了起來。
她就知道!哥哥沒事,他一定會回來的!
姜毓水迅速拉過床旁的輪椅,讓自己爬上去,奮力滑著輪椅來到窗前,而本來蜷縮在一旁酣睡的波吉,也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醒,睜開雙眼,喵喵叫的靠了過來。
姜毓水將它抱到膝上,接著將窗簾拉開,往樓下一望。
停在樓下的,並不是她熟悉的黑色賓士,而是別人的車。看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從車上走下,姜毓水甚至不想看對方是誰,便再度憤怒的拉上窗簾。
這些天來,不知道有多少父母親的親戚找上門來。姓趙的對她冷嘲熱諷,字里行間拼命暗示懷疑她殺害自己的兄長,姓姜的則一再想說服她姜枕石已死,要她迅速繼承家業,而這些人,全被她轟了出去。
對姜毓水來說,這些人全是可恨的寄生蟲,他們只會利用別人的不幸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她誰也不相信!
姜毓水再度回到自己床上,雙手抓過棉被蒙頭就打算大睡,不顧波吉在被窩外的撒嬌磨蹭。
避他外面來的是什麼人,她都不會見對方的。
沒多久,門外就傳來敲門的聲音,接著是尤媽擔心的詢問︰「小姐?你是醒著的嗎?有客人來了。」
姜毓水窩在被窩里,用沙啞的聲音說︰「不見,趕出去!」
「可是來的客人是……」
尤媽還待再說,和她一起站在門外的趙映山,使用手指比在自己的唇前,對她搖了搖頭,輕聲細語。
「我來跟姜小姐說。」
「可是小姐她最近心情很壞,只怕言語問會得罪趙先生……」
「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
「這……」
尤媽為難的看著趙映山,不過,她知道趙映山秦來是姜枕石的親密好友,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的吧?
「小姐最近都不肯吃飯,粒米未進,偶爾才喝點水,我怕這樣下去,她身子會受不了的。而且,最近又有—堆人來煩她,逼她承認少爺已經遭遇不幸的消息,盡避小姐在那些人面前都不肯示弱,連淚水都不掉一滴,可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難過……」
越說越心酸,尤媽難過的紅了眼眶。
小姐固然脾氣不好,但至少她不像那些親戚們,笑里藏刀,惺惺作態得讓人作隱。
而其他僕人在得知姜枕石行蹤不明後,也人心浮動,根本沒打一個可以信任。
「那就拜托您了,趙先生。我再去熬點補品,希望小姐會吃……」
尤媽嘆口氣,下樓走去廚房。
而趙映山等她走後,再度敲了下房門,隔了幾秒,里面傳來厭煩的怒吼︰「我說把那家伙趕出去!我誰也不見,別再煩我了!」
火氣很大啊……
趙映山蹙眉,對著里面說道︰「我是趙映山。」
這名字似乎讓房里的人有了點反應。她沉默一會兒,才充滿敵意的說︰「……那又怎樣?」
她可沒忘記,上次趙映山來時,對她說了些什麼。現在他又來干什麼?
「你不想知道你哥哥的消息嗎?」
姜毓水听到這句話,想也沒想就把棉被拉下。她死盯著房門,她當然想知道哥哥的消息啊,這幾天每個來的人,都一問三不知,只是一直勸她接受噩耗,可是她想听的並不是這些!
「你趕快告訴我,我哥哥怎麼了?!」姜毓水對著門外喊。
「你打開房門,我就告訴你。」
趙映山提出交換條件。他感覺自己像在拿食物引誘一只小野獸,離開她的藏身之處一般。
不過若是一不小心,可能會被野獸反咬一口的啊……
說出這句話後,趙映山佇立在門外,等候著她可能出現的反應。沒多久,他便听見金屬踫撞的敲擊聲,再來是輪子在地上滑行的聲音,接著,門便在他面前開啟形容憔悴的姜毓水出現在他面前。
她比他上次見到時,更為消瘦了。緊抓住輪椅扶手的雙腕細瘦得有如枯骨,蒼白的臉上雙眼凹陷,看起來支撐她的,完全就剩那一股意志力,若意志力沒了,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但姜毓水卻對自己的模樣渾然不覺,她著急的詢問眼前的男人。
「我哥哥呢?快告訴我他現在的情況!」
趙映山從乍見她的憔悴模樣中回神,但震驚的感覺依然殘留在他心中。他愕然好半晌,才答非所問的說︰「你……到底幾天沒吃飯了?」
姜毓水不悅地反駁︰「這種事誰記得。」
「你有沒有看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趙映山由震驚轉為憤怒。瞧她把自己折磨成什麼模樣?
「很丑嗎?」姜毓水冷笑。「如果看了覺得難受,就趕快告訴我哥哥的下落,然後你就可以從大門走出去了。」
趙映山默默無言的看著眼前這個僅只有二十歲卻孤僻得像足七、八十歲獨居老人的女孩,她的固執與警戒心還真不是普通的重。
「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
趙映山回憶起他遇到過的那個九歲小女孩,當時她童稚天真的笑顏,一直存留在他心中,並且讓他記到現在。
不過,當他懷著希望能再見到那女孩的心情回到台灣時,遇上的,卻是一個跟記憶毫不相符的孤僻女性,並且心中藏著濃烈的愛情火焰,足以讓她漠視其他所有的男人,只看著她永遠得不到的那一個。
當發現現實跟自己的回憶完全不相符,趙映山的確受到不少沖擊。
「不要裝做一副跟我很熟的模樣,我們才見過兩次面而已。」
姜毓水冷眼怒視他。此時,本來在房內的波吉,也懶洋洋地走出房門,喵了一聲。
「你不記得我了?」趙映山彎,逗弄著貓咪。「波吉還是我替你從樹上救下來的。」
這句話果然引起姜毓水的反應。
她狐疑的瞪著趙映山,當年替她救貓的,就是這個人?老實說,她根本不記得對方的長相了,只記得當時那種雀躍、歡愉、溫暖的心情。
畢竟,在姜毓水的生命中,除了哥哥之外,還沒有幾個人曾對她表現出坦然的關懷。
「沒想到你養它養到現在。」
波吉本來親昵的接受趙映山撫模它的頸項,不過當姜毓水也對它伸出手後,它便又踱回主人的腳邊。
「你幫我救回來的那只貓,五年前就死了……」姜毓水用手輕撫著它的頭,低聲說。「後來,我又撿了一只小黑貓回來。」
「也取名叫做波吉?」
趙映山有些意外,眼前孤僻的女孩,卻出乎意料的念舊。
「……嗯。」
姜毓水輕輕點頭。
因為這只貓不僅僅是她的同伴,同時也代表著多年前曾有的一份溫情,她不想隨著以前的波吉逝去而埋葬掉這份溫柔,所以,她即使養了別的貓,也想取作一樣的名字。
姜毓水自己並沒有注意到,當她在回憶這些過往時,她平日故意裝出的冷漠和警戒表情,此時卻柔和許多。
她美麗的雙眼透露出溫和的神色,注視著眼前毛茸茸的小生物,並且不時用修長的手指逗弄著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