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瑩的淚水從眼眶中溢出,她沒辦法呀,如果不裝作瘋癲,她早已再次把心陷落進去。
曾經受過那樣的背叛和傷害,她怎麼能再信任他?
所以,她寧可裝作人事不知、寧可什麼也不要想,不去想他曾有的背叛、不去想自己還依然殘留的些許仇恨……
盡避她在心里一直這樣告誡自己,雙眼卻背叛了她的心思,總是追隨著邵揚的身影,所以,當那次被居安看見時,她真以為自己的偽裝會被拆穿。于是接下來的日子,她努力隱藏情緒,終于讓居安去掉疑心。
但是,她究竟要隱瞞到什麼時候,才能說出真相呢?
現在她還可以裝作自己瘋了,盡情享受著邵揚給予的溫柔,一旦這層保護膜卸去,她付出了心,再度被邵揚背叛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好?
她的心經過修修補補,好不容易拼湊成形,再禁不起邵揚用背叛的樁子狠狠打進。若真有那個時候,她就再也無法將心拼湊回去,只能任由它碎,就當做她這一輩子,不曾有過那顆心──
想到這,章如雪的淚水落在邵揚的臉上,怕驚醒他,她慌忙的為他拭去。
吃完團圓飯後,她因為受不住自己一個人回到房里時所感受的孤寂,走出來透透氣,當她看到坐在庭院的邵揚時,心跳瞬間漏了拍。
章如雪知道,邵揚跟自己一樣孤獨,所以,她沒有離去,反而走上前去凝視著他。在這大宅子里,他們兩人都需要別人的溫暖。
我厭惡這個季節……總會在夢里見到死去的娘,一次又一次,反覆的死在我跟前……
听到這句話,章如雪才知道邵揚心中的痛是如此的深。他的眼楮出現難得的畏懼跟害怕,敲擊著章如雪的心。
對我笑一次好嗎?就一次,像以前那樣對我笑,溫暖的、美麗的笑……
看見邵揚渴求安慰的神色,章如雪再也無法假裝下去,她試圖擠出笑容讓他開心,但才勾起嘴角,卻發現自己早已忘記了怎麼笑。
看見邵揚悲痛的神情,章如雪環住他,輕輕的拍著他的背,此時,什麼恨都再也不重要,她只想安慰眼前的這個人,讓他不再痛苦、不再傷心……
章如雪俯體,在邵揚略微冰冷的唇上輕輕一吻。
我可以再度信任你嗎?
如果我再度將我的心付出,你可會好好的收藏?
「我想相信你啊……」
低喃出這句話,章如雪在深沉的夜里幽幽長嘆,等明早的太陽升起,她依舊是那個瘋癲的章如雪……
第八章
春寒料峭,居安一大早立在房外,拉緊衣領,眯眼凝視庭院里已開了滿樹的桃李,唇邊有著天真笑容。
餅了一會兒,邵揚從房里走出,居安笑嘻嘻的大聲打招呼。「早安,爺!」
邵揚蹩眉,噓了他一聲。
「小聲點,如雪還在睡。」
居安連忙壓低聲音,不住道歉。
最近這兩、三個月來,邵揚十天有八天都住在夫人房里,這是件好事,至少近來他的臉上已多了幾分笑容。
邵揚多拿了件袍子披上,和居安一前一後的走在回廊上,看到庭院里的景色,感慨的說︰「轉眼間,居然又到春天了。」
「是啊!」居安應了一聲。「我瞧夫人最近氣色好了不少。」
邵揚欣慰頷首。「嗯,至少不像以往,成日在莊里跑得不見人影,那時我真怕她出事。」
「不會的,夫人這不是好多了嗎?」
居安也漸漸對章如雪的病情感到樂觀,他先前還認為爺是在痴心妄想呢!
兩人相視而笑,春天帶來的溫暖氣息,在這莊子里緩緩流動。
躺在房里床上的章如雪,听到邵揚和居安漸漸遠去的腳步和話語聲,便睜開了眼楮,慵懶坐起。
她最近總覺得身子越來越懶,可是因為天氣變暖的關系?
章如雪還將身體靠在床柱上時,房門已被推開,進來的是張大娘,她端著一盆清水,旁邊掛著手巾,看到章如雪醒來,便開心的說︰
「夫人,您醒啦?來,擦擦臉。」
她將水盆放在章如雪面前,自顧自的開始絮叨。
「天氣可真回暖了不少,京城里繁花似錦呢!」
章如雪已習慣了這些下人在她面前不停說話,他們從沒指望她回答,只把她當做一個會動卻不會說笑的女圭女圭,就因她不說話,所以下人們在她面前,向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張大娘動手把床帳收起,整理被褥,而章如雪靜靜的用手巾沾水,擦拭著自己的臉頰和脖子,等大娘收拾完畢,就端著水盆走出去了。
章如雪坐到鏡前,端詳著鏡中自己的倩影。她剛嫁進來時正是十七,如今已十八歲了。
她拿起梳子開始梳理自己一頭長發,邵揚似乎很喜歡她的頭發,每當兩人同床共枕,他總喜歡用手指卷著她的發絲。
將梳子放在梳妝台上,章如雪的視線移到一旁的櫃子。那上面放置著一個個箱籠,是過年前邵揚派居安送來的東西。她偷偷打開看過,里面的胭脂,顏色朱紅,質料細致。
章如雪將那盒胭脂取了來,用小指沾了些,正想往唇上點去,過了一會,終究放棄。
罷了,還是這樣子的過吧!何必突然改變,讓人產生疑竇呢?
章如雪跟起腳,將胭脂盒才往那箱籠一放,便听得外邊傳來腳步聲,連忙坐回鏡前。
張大娘端去水盆,這會兒又端著粥進來。
不僅有粥,還有幾碟花生米、醬菜、煎蛋等下飯的小菜。張大娘將碗碟一一放好,便扶著章如雪到桌旁坐下。
章如雪剛好餓了,聞著飯菜香味,正打算動筷時,突然一陣酸嘔涌上,令她筷子硬生生停在半空中,沒有下箸。
見張大娘狐疑的看著自己,章如雪臉上裝的平靜如常,逼迫自己吞下幾口粥,吃了點小菜,便將筷子放下,人也站了起來。
「夫人,您吃飽了?」
張大娘瞧她只吃了如小雞啄米似的份量,忍不住嘆氣,但也拿章如雪沒法子,通常她站起來,就表示不肯再吃了,于是張大娘也只得收拾收拾,將那些幾乎原封不動的飯菜撤了下去。
等張大娘後腳出了房門,章如雪慌忙奔向里間,對著木桶乾嘔。
她躬著身、一手撐著桶緣,一手撫著月復部,直嘔的眼角溢出淚水,心里卻只轉著一個念頭──她的月事,多久沒來了?
上個月、上上個月,整整兩個月……章如雪茫然的算著。
她又再度懷孕了嗎?章如雪輕撫著自己的肚子,有了第一胎的經驗,她再不如一開始懵懵懂懂,才出現癥狀,便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當然的……這三個月來,她和邵揚常常同床共枕,懷孕也是自然的事……越想越是昏沉,章如雪嘔的渾身無力,蹣跚走到床旁坐下。
這下,該怎麼辦好?若邵揚知道了,會怎麼想?會感到開心嗎?
她不能親自說予人知,只能靜靜等待著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異樣,所幸這徵兆明顯,孩子不會被忽略太久的。
章如雪垂下眼睫,凝視自己月復中可能產生的生命。
這次,她會好好保護他,絕不能出了差錯。
※※※
這幾日,邵揚發覺章如雪不太對勁。飯常是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夜里也睡的不安穩;有天半夜,邵揚被身旁的聲音驚醒,睜開眼楮往身旁一模,人已不知去向,他連忙也走了出去,就瞧見章如雪在庭院中,彎身狂吐──
像是要把自己的五髒六腑全數嘔盡,怎麼樣也止不住,直嘔到她淚水流盡、喘息不已。
邵揚看得慌了,他不知章如雪是犯了什麼病,竟會整個人如此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