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里頭傳來低咆。
「是我。」听出是恬恩的聲音,大門很快的被從里面打開。
「怎麼了?」他警覺而迅速地掃過她,確定她沒事。
「只是擔心你,你沒去吃晚餐。」
「晚餐?」他眨了眨服,疲憊的神情仿佛大夢初醒。「現在幾點了?」
「剛過八點。」恬恩輕聲道︰「我叫梅蒂送餐過來給你好嗎?」
他搖搖頭,「不用,我不餓。」
他折回廳內,坐回沙發上。
恬恩眨了眨眼,這才發現火星廳內有些幽暗,仿佛他從下午坐到現在,連太陽將要西沉了也沒有感覺。
「我把燈打開好嗎?」
黑爝隨意的點了下頭。
恬恩開了燈,照亮了極為寬敞的室內。
火星廳向來是黑爝的書房,除了四壁的圖書外,有一張桃花心木的寫字台,一個古老而巨大的星象儀,接近門口處鋪設了一塊華美的地毯,放置了數張舒適華美的羊皮沙發及相配的矮幾。
「陪我坐一下。」
恬恩點點頭,在他的身旁落坐。
黑爝的左手伸過來,握住她雪白的右手,恬恩則輕柔地覆上他的手背,給予他無言的支持。
她的舉動使他臉上的冰霜退去一些,感受那有如小小燭光般的暖意,他的眼楮里也多了些許溫度。
「發生什麼事了?是保羅帶來什麼壞消息嗎?」恬恩敏銳地感覺到,一定有什麼事不對了,否則他不會這麼消沉,「你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
黑爝不想回答。
他不願再去回想下午和阿波羅所說的每一個字,還有那些巨變將至的征兆。
「恬恩……」
「嗯?」
「你覺得犯錯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恬恩瞠大了眼楮,不知道為什麼黑爝會這麼問。
但是當她望著他的眼眸,發現那是一雙飽含著痛楚,折磨與哀傷的眼楮,他是真切地為這問題所苦。
「黑爝,你為什麼忽然這麼問?你犯了錯嗎?」
他輕扯嘴角。「或許是吧!」
這個問題很難,恬恩低頭想了好一會兒。
「那……要看看到底是大錯還是小錯,有心或是無意。」
「如果……有一個東西,你非常渴望,」望著她澄澈無偽的雙眼,他說得艱難︰「渴望到無法沒有它而活,所以你用了傷害別人的方式得到它……你覺得這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這個東西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
「是的。」那是他漫長無盡的生命里,唯一的意義。
「重要到傷害別人也在所不惜嗎?」
他閉了閉眼,「……是的。」
恬恩輕嘆一口氣,深深的望住他。
「既然你已經得到你最重要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在乎別人難不難過呢?」
恬恩赤子般的眼眸,像是一把利刃,一舉穿透他防衛的盔甲,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的偽善。
「我已經走是的禁區,你已經得到你要的了,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你掠奪了我,為什麼我還必須給你我的心甘情願?」
是啊,他不需要在乎。
他已經得到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他明明不必在乎,但是……為什麼他會那麼痛苦?
他頹然掩面,就算閉上眼,他還是看得見。
誠如阿波羅所言,那或許就是他的「罪」。
「黑爝?」他真的不對勁!她從沒見過他這麼痛苦的模樣。
恬恩的小手急切地覆上他的臉龐,將他轉向自己,「怎麼了?究竟發生什麼事?」
黑爝無法回答她,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
他一咬牙,推開她的手。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不,除非你跟我一起出去。」她冷靜地說。
他像只負傷的獸,只想藏起自己,獨自舌忝傷,但她不能留下他一個。
黑爝倏然盯住她,目光犀利。
「你擔心我嗎?」
「我是在擔心你。」
黑爝的胸口一震,但隨即恢復平靜。
「為什麼?」他嗄啞地、嘲諷的笑了,「因為我是解救了你父親的恩人?因為我將世上絕無僅有的藍月玫瑰送給你?因為我接你的寵物來陪伴你?恬恩,你別太過天真,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好人……」
恬恩重重的搖頭。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說?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
「因為我說的全是事實!」他低吼。
兩人強烈對視著,黑爝甚至可以感受到恬恩的嘴唇微微的顫抖,但她的目光卻從不退縮。
好半晌,恬恩才輕聲吐出一句--
「我不相信。」
黑爝低吼一聲,倏地將她拉入懷中,重重的覆上她的唇,他舌忝吻她,吮嘗她,竭盡所能。
他感覺到她的緊繃,但他沒有憐惜之意,捆抱住她的手勁大到接近野蠻,他的吻一點也不溫柔,卻狂野得令她癱軟。
他想懲罰她的輕信,想要教訓她、狠狠折磨她,讓她知道自己的愚昧與天真。
忽然間,他感覺臉上的濕意,抬起頭,他發現她無聲的眼淚。
黑爝驀地僵住--他傷害她了!
一種強烈的悔恨,使他想殺了自己。
隨著他的移動,枝狀水晶吊燈柔和的光芒灑落在恬恩的臉上,恬思慢慢地睜開眼,淚霧中,光線有些刺眼,因為背著光,她看不清黑爝的表情,但她察覺他準備退開。
「不要……」她攀住他的後頸,不讓他走。
「恬恩……」
「不要這樣對待你自己!」她的眼中淚光瑩然,將他抱得更緊,靠在他胸膛上哽咽地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知道你想證明什麼,可是……我從來就不認為你會傷害我。」
毫無防備的,他被一種巨大的柔情襲倒。
他心中防衛的城牆陷落了。
恬恩毫無保留的信任,有如一方陽光攻陷了心中最幽暗的角落,使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悸動,並深刻的體認到一件事--
他愛她。
他喜歡她眼中的自己,仿佛重生般的潔淨,在這世上,他不知道還有誰會用這樣純粹的跟光看待他。
天使與惡魔,自晝與黑夜,他們之間是如此不同,明知道不應該,但居處在黑暗深淵的他,卻無法自拔地憧憬著光明。
有時候,人不該擁有非分的貪求,神也相同。
為了貪求這份不該擁有的幸福,他曾鑄不可怕的大錯。
長久以來他一直自問一個問題--
為什麼要讓他遇見她?
這是誰的安排?誰的捉弄?是否在天神之上,還有一個更高的意志,擺布著他們的命運?
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件事--不管要重來幾次,他都會愛上她。
她的小手爬上他的臉頰,小心地捧著他的臉。‘「黑爝,我愛你。」她對他說道。
那一瞬間,黑爝的眼眶突然潮濕。
「你不需要這麼說……」他狠狠地閉上眼,聲音低啞,「我並不值得你愛。」
「沒有人不值得被愛。」
他抵著她的額,痛苦的搖頭,「不,你不懂……」
他犯了太多的錨,那些為了引她前來的謊言與伎倆,還有,更久遠之前,他對她的傷害……
在淚光瑩然中,她努力對他微笑。
「黑爝,你相信緣分嗎?那是一種仿佛曾經見過,如今再度重逢,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望著她,沒有說話。
「我相信有,」她對他綻放的微笑,絕美得令人屏息,「我不知越這算不算天真,我們相識不過短短一周,不知道為什麼,我卻感覺到我們之間,好像有某種無法言喻的牽連,一種不知名的力趕將我們拉近。」
餅去恬恩沒有太多與異性相處盼機會,與異性太過親近時,她甚至會感到不安或害怕,使她下意識的想要保持一些距離。
但是面對黑爝……
她卻只想更了解他一些。
這就是為什麼她會選擇留下來的原因--不是為了玫瑰,而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