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他想起睿穎在他懷中哭喊,那顫抖的身子、眼里的淚意,就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悄悄擰緊了他的五髒六腑,帶來可怕的疼痛。
睿穎要的從來就不多,他有多少身價,對她而言根本不具任何意義。
他是育幼院里的那個滕騏也好,是海曼投資公司CEO也好,她對他的愛不曾改變,真正在乎那些的,從頭到尾只有他自己。
為了他的自尊,為了他的驕矜,仗著睿穎無悔的愛戀,他只想趁著年輕闖出一番事業!
于是,他在數字堆砌出來的世界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虛幻的數字轉化成看得見、模得著的鈔票……
如今,他不再是被擋在高級餐廳外頭的「Nobody」,他的名字被世人所熟知,他的能力再無人敢小覷,有人說他一個動念就能換來成堆的黃金,然而這些卻換不來一段空閑,好讓他和睿穎相聚。
滕騏記憶里的寧靜容顏,在等待的季節里如花兒般開落,對于留下他在異國追逐所謂的「成功」,睿穎是否曾經後悔過?
他想要磨練自己,想要成為睿穎可以自由飛舞的蒼穹,到了最後,他能給她的,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滕騏驀地捻熄煙蒂,從抽屜深處拿出護照,拎起椅背的西裝外套就往外走,但在這時候,伊斯利正好走進他的辦公室,他手上還拿著一份厚厚的報表。
「滕騏,我跟你說……」他笑嘻嘻的面容在看見他手上的護照後變得嚴肅了,「你干嘛拿著護照?」
「我要回台灣。」滕騏冷靜地回答。
伊斯利一愣,「呃?什麼時候?」
「馬上。」
「馬上?你在發什麼神經?」伊斯利立刻機靈地聯想,「為了睿穎?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我打了幾通電話都聯絡不上她。」
「只因為聯絡不到她你就要回台灣?老兄,你會不會太夸張了點?說不定她只是出門去了!」台灣又不是位在英吉利海峽上,任他愛去就去!來回一趟台灣,可是要花上將近三十個小時耶!他居然就這樣說走就走?
「少嗦,我就是要回去,你別想阻攔我!」滕騏冷著臉推開伊斯利,走出辦公室。
就算不是睿穎打這通電話來,他的思念也已經達到飽和,這一次,再沒有人能攔住他!
伊斯利在他身後破口大罵,「王八蛋,你就這樣走了,那公司怎麼辦?」
「反正公司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你自己看著辦。」
第九章
拜海曼集團私人專機所賜,滕騏不必等候機位,得以用最短的時間,從倫敦直飛台灣。
離開台灣將近五年了,故鄉的一切對他而言既陌生又熟悉,他感覺自己好似離開了很久,卻又好像從不曾離開。
凌晨三點的台灣,睡意正濃。
計程車司機在滕騏的重賞下,用最快的速度從機場直奔台北,後座的滕騏無心欣賞窗外濃重的夜色,一下飛機就用手機狂叩睿穎的電話,但始終得不到回應。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他太了解睿穎,知道她從不外宿,不可能在凌晨時分還不在家,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驀地,睿穎說過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台風夜里,巷子對面的那家小吃店招牌被刮落,砸破了客廳的玻璃。天很暗,電也停了,大風從破掉的玻璃窗灌進來,整夜我听見玻璃碎片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滕騏握緊了拳頭,全身緊繃起來。
有天下課我去超市買菜,一走出超市,忽然有人從暗處跳出來搶我的書包,但我不肯給,那是個國中少年,听見我大叫,他把我推倒,硬是拿走我的書包。他倒光書包里的東西,搶走我的皮夾……那時候我突然好氣你,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台灣?
懊死的!當初他應該堅持讓睿穎和他一起留在倫敦的!他根本不該放她離開自己那麼久!如果那時他的態度再強硬一點,如果……
滕騏抱住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他簡直不能想像,要是相同的事情再度發生,睿穎不幸受傷,他要如何是好?他會悔恨一輩子∼∼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當目的地終于抵達,滕騏付了車資,不等司機找錢就直奔老公寓六樓。
這麼多年以來,滕騏始終將公寓的鑰匙帶在身邊,陳舊的鑰匙掛在名貴轎車的車鑰匙與倫敦新購的房屋鑰匙之間,被他貼身的收藏著。
站在六樓大門前,他用舊時的鑰匙卻打不開那扇門。
怎麼會?門鎖被換過了?
滕騏進不了屋子,憂心與憤怒的情緒一涌而上,他驀地發狂用力捶門,在幽靜的樓梯間發出巨大駭人的聲響。
睿穎,你在哪里?
滕騏頹然地將額頭抵在門上,從不曾如此挫敗過。
忽然,門內的燈光亮起,滕騏訝異地抬起頭。
她在!她在家!
那一瞬?滕騏說不出自己有多感激上天。
「睿穎!開門,是我!」
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張惺忪的男性臉孔出現在門內,戒備的表情看起來很不高興。
「半夜三更的,你有什麼事?」
滕騏冷聲質問,「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睿穎呢?」
「我才要問你是誰咧!這里是我家我當然住這里,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再不走我要報警了!」男人撂完狠話,就要把門關上。
「等等!」滕騏用力扣住門,執著追問,「那睿穎呢?」
「什麼?」
滕騏一字字重復,「區睿穎,我要找區睿穎,她原本是住這里的!」
睿穎特殊的姓氏,仿佛喚起男子某些記憶。
「哦……你是說之前住在這里的女大學生嗎?」
「對!她到哪里去了?」
「她早就搬走啦!」
「她搬到哪里去了?」
「我怎麼知道?」男人沒好氣的說完,又要關上門,但滕騏死死握住門把,不讓他關門,男人終于不耐煩了,「你他媽的到底還有什麼事?」
「她是什麼時候搬走的?」
「大約是兩年前。我只知道這些,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說完,他「砰」的一聲把門帶上,回房睡大頭覺了。
睿穎搬走了?
算算時間,兩年前差不多是她從英國回來之後……每次他打電話給她,她總告訴他,她過得很好,對于搬家的事,她卻什麼也沒對他說。
難道,當他決定留在英國之後,她已在心里和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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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從窗外迤邐而入,睿穎眯起眼楮,舉起細瘦的手臂擋在眼前。
「區小姐,你醒了?我幫你拉上窗簾。」年輕的護士小姐走到她的床邊,幫她把百葉窗拉上,阻隔刺眼的光源。
睿穎露出虛弱的笑,「謝謝。」
「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我覺得好多了。」
護士小姐熟練地用耳溫槍量了睿穎的體溫,「嗯,很好,退燒了!」說完,又幫她換了另一瓶點滴。
「小妤……我今天能出院嗎?」她已經請了好幾天假,她擔心自己的工作又要不保了。
「還不行喔!你是病人,要好好休息才行。」
「是嗎?」睿穎嘆了一口氣,感覺有些失望。
「你也知道,這病沒那麼快好,所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藥記得按時吃,該休息時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喔!」
她住院的次數太多,頻繁到都和護士成為朋友了。
睿穎笑了,當她笑的時候,棲息在臉上的蝶形紅斑仿佛會飛起來似的。「我會的。」
「待會兒早餐就送過來了,一定要把粥吃光光,不準剩下!」
「是,遵命!」
退出普通病房,小妤悄悄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