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子?」
唐少逸點了點頭︰「她了解我音律中所包含的情感,于是,為我贖了身,讓我恢復自由,她喜歡我的琴音,所以,為了她,我更勤于練琴,因為這是我所能報答她的惟一方式。」
「那,你的主子現在在何方?」瑯琊盈好奇地問。
唐少逸苦澀地低語︰「她……已經離我而去。」
「你想見你主子嗎?我可以命人去將他找回來。」
瑯琊盈一廂情願的以為,會上妓院听曲兒的必定是個男子,壓根兒沒發現她所以為的「他」,其實是個「她」,而且,這個「她」還是她的三姐瑯琊韻。
「不……她不會回頭的,因為……她已經不需要我為她撫琴了。」唐少逸飄忽地一笑,「我一直是為了她而演奏的,但現在……已經沒有人需要我的琴音了。」
瑯琊盈抓住他,堅決地道︰「不!我需要!還有我,不是嗎?」
她不想見到唐少逸這種黯然的眼眸,那會使她難過得像是快要死了一樣!
唐少逸落寞地笑了笑,「可是我……也不需要了。」
沒有了瑯琊韻,他為誰彈琴?
他的神情令瑯琊盈一怔,並感到強烈的心疼。
唐少逸伸出手,隨意地撥弄著琴弦,傳來陣陣悠揚的音浪。
「這把七弦琴是她親自為我挑選的,之後,不管收到多少他人饋贈的名琴,我從來就不曾換過,可是現在……這把琴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
「少逸!」
在瑯琊盈的驚呼聲中,他抽出懸掛在琴室里驅邪避凶的寶劍,「唰」地一刀割斷了所有的琴弦。
「不要!少逸,不要這樣!啊——」
唐少逸對瑯琊盈的制止置若罔聞,他表情森冷地拿起斷了弦的琴,狠狠地砸向牆壁,琴身斷成兩截,水盈宮內全是斷弦嗚咽的嗡嗡回音,像是最淒愴的哀歌。
「我不需要琴了。」
他的樣子令她的心都抽疼了,她抱著他大喊︰「夠了吧?夠了吧?別再毀琴了,那是你最重要的東西啊!」
「不,還不夠。」
他抄起棄置在地上的劍,毫不留情地將斷成兩截的琴身砍成一堆碎片,直到再也不能修復的程度為止。
看著滿目瘡痍的地面和那已成為碎片的名琴,瑯琊盈覺得自己仿佛听見了自唐少逸心中傳來的淒厲嘶吼。
他砸碎的,不是他的琴,而是他的心啊!
但是,為什麼呢?主子的離去,為什麼會讓他心痛得不惜毀琴?她不明白啊!
瑯琊盈望著不言不語,只是默然地看著碎了一地的琴的唐少逸,怎麼也問不出心中的疑惑。
水盈宮內彌漫著冗長的沉默,許久許久之後,唐少逸才啞聲的開口,「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彈琴了,公主,你還要我嗎?」
瑯琊盈沖進他的懷里,抱緊了他,哽咽的喊著,「要的!要的!我要的!就算你再也不彈琴了,我的心也不會改變,我會時時刻刻的陪在你身邊!」
唐少逸揚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但是那抹笑意卻依舊黯淡無光。
沒有人能了解他此刻的痛楚,他就正如那把琴,只能獨自品嘗心碎的疼痛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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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倒猢猻散,二公主余黨如今在朝中的影響力已大不如前。」清脆悅耳的聲音來自于一名絕美的少女。
她的姿態嫻靜優雅,一襲蘭花色澤的綺羅宮裝,襯得她那粉雕玉琢的容顏更為清新月兌俗,眉間精致的花鈿有如畫龍點楮一般,為她無瑕的容顏更添一抹動人的嫵媚。
她是近來常出入郡王府的嬌客,她不是別人,正是近來傳言與玄策郡王譜出戀曲的三公主瑯琊韻。
大伙兒心知肚明——說不定,三公主很有可能會成為他們的當家主母呢!
但奇怪的是,郡王爺上奏請女皇玉成他與三公主成親一事,卻遲遲沒有下文,不過,既然兩情相悅,郡王府上上下下自然是將三公主當成貴客般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了。
「雖說大不如前,但仍要注意一些因效忠二公主而不願變節的臣子,這幾個人雖在朝中早已經失勢,但女皇對這個幾人仍十分倚重。」玄策深諳女皇的心思,因此,他對政事的分析也格外切中弊端。
瑯琊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說的可是兵部尚書李子裕一干人?」
玄策微微地點頭,「不錯。二公主對李子裕有知遇之恩,所以,即使二公主不在了,也不能小覷他的本事。別忘了,瑯琊蓉的勢力能坐大到如此的地步,他稱得上是最大的幕後功臣。」
「這麼出色的人竟不為我所用,真是遺憾。」
她一向愛才惜才,並且知人善任——雖說對她而言,所有的有才有能之士,都只不過是她的棋子而已。
「二公主的叛亂行徑雖無確切證據證明是你所挑起,但是,依李子裕的為人,他絕不會投奔大公主,甚或是你。」
瑯琊韻深思地道︰「你的意思是……他會投奔瑯琊盈?」
玄策的眼中充滿了贊賞,「這個可能性很大。一來,四公主與二公主素無心結,二來,她是女皇最為中意的儲君人選,倘若他執意要與你及長公主作對,投靠四公主是他最好的選擇。」
瑯琊韻玩弄著手上的紫紗帔帛,明媚的雙眸微眯了起來。
「玄策,幫我想辦法,我不要看見他投靠到盈兒門下。」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方法是有,可簡單亦可復雜,不過,我認為無此必要,所以,就不必費事了。」
「什麼意思?」她不解。
「自從女皇將宮廷第一樂師唐少逸賜給四公主後,你以為她還有多少心思放在政事上?」
听見唐少逸的名字,瑯琊韻絕美的小臉上神色微微一變,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但並未逃過玄策犀利的雙眼。
「韻公主,你很善于下棋,你知道將哪一顆棋擺在哪一個位置能得到最大的效益,而唐少逸就是你下得最好的一步棋。」
看見瑯琊韻愀然變色的表情,玄策笑了。
「你很訝異我為什麼知道嗎?因為,我知道他與我一樣,都是被你用來奪權的利器。」
他取來一張棋盤,以極為迅速、熟稔的手法迅速的排出一盤棋,而後指著其中的一顆白子道︰「這顆棋就像是唐少逸,主要是用來牽制敵方,使你不論在什麼情勢下都可攻可守,是勝負的關鍵。」
「那麼你呢?你又是哪一顆?」
「我,負責為你布局,而你……」玄策撤掉被白子包圍的黑子,「只要用你的手鏟除異已,享受成功的果實就足夠了。」
瑯琊韻看著他精明的雙眼,心存戒備地問︰「既然你明知道你只是我的棋,為什麼你會甘心被我利用?」
「因為……」他停頓了一下,以令人無法理解的深沉語調說道︰「因為我要親手將你送上權位的最高處,統馭整個瑯琊國,惟有如此,我的願望才能夠達成。」
「你的願望?」
玄策笑了笑,搖了搖頭,不打算再說下去,指著那盤棋反問道︰「韻公主,這盤棋已下到關鍵階段,是收尾的時候了。你瞧!是白子贏,還是黑子?」
瑯琊韻端詳著棋盤,「白子略勝一籌,但是,黑子一方也並非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不錯。雙方都已經戰到最後,不過,勝負未定,還有一個人能左右整盤的局勢。」玄策別有寓意的說道。
「是誰?」
「女皇。」
第九章
昨是今非──
是他昧了她誓盟深,
昂了她恩情廣,
生拆開比翼鸞鳳,
說什麼生生世世無異,
早不道半路里遭魔障。
北國的冬,一向來得特別早。
熱鬧的中秋佳節才過完,女皇便染上風寒,隨著深秋的第一道降霜,女皇的病情也逐漸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