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她氣沖沖地跳下繡榻,「我們之間的約定里並沒有這一條!唐少逸,我絕對不會跟你走的!」
「不行,」他的神情仍是一貫的溫文儒雅,但是,他的眼眸中卻閃動著無法改變的堅持。「我說過我要全部的你,你也答應過的。」
「我人在這里,就在你的面前,你還要我怎麼樣?」
他緊摟住她的腰,像是要將她完整的擒在掌心里。「你的人在這里,但是,你的心不在你的身體里。」
「那到底有什麼不同呢?你只是在玩文字游戲!」她生氣地道。
「我太了解你了,韻兒,只要在皇城內一天,你的心中就永遠不會有我的存在,你的眼楮、你所有的心神,就會全系在宮闈的爭斗上。」
語畢,他就打橫抱起她走出別業,不由分說的將她塞進馬車里,完全不顧她的掙扎。
「除了別業以外,沒有女皇的允許,我不能私自出宮啊!還有,和你出宮的這段期間內若有突發狀況,我怎麼來得及應付?」更別提工部那兒的諸多事務了。
「你有一個精通易容術的手下,不是嗎?」
「你是說……龍五?」
她倒抽了一口氣,簡直不敢相信,她沒想到他竟然能夠識破龍五特異的獨門功夫!「你知道她會易容?」
「我對于看人的眼力,還有那麼一點把握。」他笑著吻吻她,「所有的事我都已經打點妥當,龍九也會跟著我們為你護駕,所以,你不需要擔心安危。」
「等等……」瑯琊韻拉住正要到前頭吩咐車夫上路的唐少逸,不放心的追問,「就算龍五的易容術可以瞞過眾人的耳目,但她也不能代我決定工部的事務啊!」
「我忘了告訴你——當我們離開北陵城後三日,假的三公主就會突染重病,而且嚴重到無法起身,直到真的公主回宮為止。」
「那你呢?你是樂官,是女皇最寵愛的第一樂師,倘若女皇召你入宮獻奏怎麼辦?就算龍五能分身去假扮你,也無法如你一般彈得一手好琴啊!包別提我那些為你痴迷得無法自拔的姐妹們了……」
唐少逸忍不住笑了,他的韻兒總是考慮得如此周詳。
「那就讓第一樂師為韻公主相思成疾吧!」
「少逸──」她懊惱的換道。
都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說笑!
「你能生病,難道我就不能嗎?女皇命我作七首新曲,好在她四十大壽那一日獻奏,為了苦思新曲,積勞成疾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不是嗎?」
她捉著他的衣襟一疊聲的問︰「要是女皇派人來慰問呢?要是我那些姐妹非要見你不可呢?你就這麼胸有成竹,一點兒也不擔心嗎?」
「我會讓府里的人先行擋駕,若是擋不住,龍五也會想辦法應付的。萬一宮中有什麼龍五無法應付的事,她會用飛鴿傳書與龍九聯系,好讓我們來得及隨機應變。」他伸出手指撫平她微蹙的黛眉,柔聲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凝望著眼前溫存的俊容,她緩緩地搖搖頭。
「不……沒有了。」
「那我們出發吧!」
他轉過頭去吩咐車夫上路,然後上了車,將她摟進懷里。「你什麼都不要想,只要感覺我,和我所帶給你的一切,這樣就夠了。」
瑯琊韻訝異的看著他太過從容的表情,頓時有種上當的感覺。
她所認識的唐少逸是沉靜寡言的,深邃的眼瞳中總是鎖著層層的憂郁,強自壓抑著如火般的熾戀,而今卻有條不紊的指揮若定,心思沉著且縝密,像是什麼事也難不倒他。
這就是她所沒見過的唐少逸嗎?
他還有多少個面貌是她所陌生的?
見瑯琊韻定定的看著自己,唐少逸微微挑起眉。
「怎麼了,韻兒?」
「你不像你了,少逸。」
她撫著他俊美的輪廓,心中的感覺復雜難解,她分不清楚自己是欣喜于他的睿智,還是該對他的機敏有所防備。
「我還是我,我沒有變,」他的額輕輕地抵住她的額頭,與她帶著迷惑神色的似水明眸眼對眼的相視著,「韻兒,不要對我心存芥蒂、不要提防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想要擁有你。」
他只是一個為愛情所苦的平凡男人而已。
「即使我這麼冷血、這麼無情,甚至不惜將你當戰棋使用,你也想要我嗎?」她銳利的反問著。
他閉了閉眼楮,這個問題顯然刺痛了他,但他仍然幽幽的回答,「……是的。」
她嘆息了。「何苦呢?」
苦苦戀著如她這般沒有心的女人,如此無望的愛情,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放棄,讓自己好過一點呢?
他深深的看著她,「人的一生所求的不過就是一個真心所愛的伴侶,我已經尋到了,何來苦之?許多人尋覓一生,或許都還遇不到衷心所求的另一半,相較之下,我是何其幸運。」
瑯琊韻不禁失笑。
「你怎麼能確定我就是你要的那一個?」如果他們兩人真是彼此所欠缺的另一個半圓,為何她仍然無法對他動心?
「我知道,」他微笑了,「在我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唐少逸的篤定卻無法說服瑯琊韻。
瑯琊韻緩緩地搖頭,「少逸,人的一生並不盡然如你所說的,只是為了尋覓契合自己的另一半,對我而言,我所追求的是至高無上的權位,那才是我要的,愛情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點綴而已。」
唐少逸語重心長的道︰「那麼,你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與地位之後呢?你達到了目標之後,未來還有什麼值得你去追尋的?當你坐擁一切,百官向你臣服,面對一張張高唱『吾皇萬歲』的虛假面孔,難道你不會感到孤寂,難道你不會有高處不勝寒的感慨嗎?」
被他逼問急了,瑯琊韻索性別開俏顏,不悅的冷斥,「你不懂!」
「我懂。」他扳回她微微動怒的小臉,低語著,「韻兒,如果我不懂你,我還能懂什麼?」
他的話令她有片刻的屏息,但是,她倨傲得不肯承認。
「我們的身份差距太過懸殊,你要不起我的。」
當她說完這句話,看見唐少逸受傷的眼神時,瑯琊韻簡直懊悔得想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不是有意要傷他的!但是,話已出口,就再也無法收回,貴為公主的她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好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馬車內有著片刻的岑寂,氣氛難堪的僵持著。
許久,唐少逸苦澀地一笑,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我要不起你,所以,我才更珍惜這段得來不易的時間,因為,只有在這段時間里,我可以欺騙自己——你是屬于我一個人的。」
就算日後他無法再擁有她,至少他還有這段回憶可以讓他回味一生一世。
她環住他的頸項,在他的唇畔輕聲呢喃,「少逸,把愛情投注在我身上你會很苦的,你該得到另一個女人全心的愛戀,而不是我施舍般的憐憫。」
「沒有人能取代你,韻兒,我甘願如此。」他吻住她的櫻唇,義無反顧的像只撲火的飛蛾。
唐少逸的吻,既沉重又苦澀,仿佛天邊的陰霾,沉甸甸地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天邊響起了一聲悶雷,一顆顆的液狀水晶滴落了下來,叮叮咚咚的敲擊在車頂上,片刻後,敲擊的頻率越來越高,並且緊湊得沒有絲毫空隙。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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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場大雨,郊道上濕滑泥濘,馬車再也無法前行,在唐少逸的吩咐下,馬車往另一頭駛去,約莫兩刻鐘後,在一幢農莊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