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我的海棠……"他痛楚而憐惜地喊著。望著她,他仿佛看見童年時的自己。他也曾經這樣無所顧忌的哭過,為他死去的親人們聲嘶力竭的嗥陶大哭過。但是,無論活著的人怎麼哭、怎麼喊,死去的人,是永遠也不會回來的。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海棠的抽氣聲才漸漸變小了。她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認出了緊擁著他的阿斯朗,哽咽地說道:"阿斯朗,皇阿瑪走了以後,再也沒有人會保護我了"
"不,我會保護你。"他望著滿臉淚痕的她承諾道:"我會窮盡此生來保護你!"
"真的嗎?阿斯朗?你說的是真的嗎?"她抬起大眼瞅著他,帶著令人心碎的淚意,"我什麼都沒有了,連皇阿瑪都沒有了……"
"你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吻著她,輕柔地低語,"你還有我,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狂亂的心,在他的呵護與擁抱中漸漸平靜阿斯朗打橫抱起她,將她放大柔軟溫暖的炕上。"好好睡一覺,你的病才剛好,別又哭壞了身子。"
海棠迷蒙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迷亂的神智逐漸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他伸手想探探她的額頭,卻冷不防的被她躲了開去。
"海棠?"
"不要踫我!"海棠戒備地喊道。是的,她想起來了,眼前這個人就是一心想要置皇阿瑪于死地的人。"你終于得逞了,不是嗎?"她帶著恨意控訴著,"皇阿瑪死了,你的家仇總算報了,你一定在心里竊笑著吧?"
她的控訴如同晴天霹靂,阿斯朗完全被震懾住了。
"阿斯朗,我恨你!我會一直一直恨你!我不需要你假意的安慰。"
她的恨徹底的擊碎了阿斯朗,他木然的站著,甚至不為自己辯解什麼,只覺得自己的心痛得仿佛沒有了知覺。
許久,阿斯朗才啞聲開口道:"我們的婚姻沒有必要再維持下去了,明日一早,我會派人送你回宮,從今以後,我們將不會再見,你自由了。"望著她怔然且不可置信的雙眸,他揚起一抹毫無笑意的笑容,道:"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代善與德格類不利,我已經報復夠了。"他轉過身,走向大門。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海棠突然開口問:"這是以皇阿瑪的性命所換來的代價嗎?"阿斯朗不是個寬大為懷的人,她不相信他會就這麼放棄報復代善與德格類兩個逼死他雙親的親王。
阿斯朗停住腳步,回首緩緩一笑,那笑容中有著深深的哀傷。"不是。"他轉回頭去,打開門低低地道:"因為我愛上了你。"
大門被關了起來,阻隔了他離去的身影。而海棠的心湖竟因他突如其來的告白,而掀起滔天巨浪。
第十章
在禮親王代善與智親王多爾袞的打點指揮下,舉哀發喪,"大行皇帝"皇太極的葬禮井井有條的進行著。
葬禮結束之後,宣臨沒有即刻回府,反而繞到將軍府去。
主子的消沉令阿古恩異常擔心,在他看見宣臨到來之後,終于露出笑容,恭敬的將宣臨請入將軍府中。
"貝勒爺,請往這兒走。"阿古恩領著宣臨來到端雲院。
從海棠離開將軍府之後,阿斯朗便再也不曾踏入新房,他搬到端雲院中,那是離新房最遠的角落。宣臨踏進端雲院,看見阿斯朗坐在房外的廊下,自斟自飲著。宣臨沒有讓阿古恩打擾他,揮退了奴僕,他徑自走了進去。
阿斯朗不用回頭也知道來者是誰,十多年的交情,他對宣臨的腳步聲相當熟悉。"事情都處理完了?"阿斯朗淡淡地開口。他指的不是皇太極的葬禮.而是宣臨與薰尹格格之間鬧得滿城風雨的搶親之事。
宣臨一笑,在他身邊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佳釀。"她是我的,永遠都是。"關于這一點,他不容許任何人質疑。
"恭喜了。"阿斯朗朝他舉杯。
"而你,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皇太極的長子豪格數度憤怒得幾乎要動干戈鏟平將軍府,懲罰他竟然敢糟蹋他的妹妹;最後,總算被皇後娘娘勸住,這才作罷。但是,他深知豪格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人,他一定會有所行動的,而這一點,他相信阿斯朗應該比他更清楚。
阿斯朗淡然一笑。"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不可能事事皆盡如人意。"
宣臨銳利的眸子掃向阿斯朗,阿斯朗則無所畏懼地迎視他足以看透人心的碧藍眸光。"我沒料到你會放她走。"
"我愛她。"阿斯朗半眯起眼眸,望向遙遠的天際,"我是她間接的殺父仇人,而她則是我所恨的人的女兒。我與她的婚姻,對彼此而言都是一種痛苦,而她值得更好的男人,所以,我選擇放她走。"
宣臨冷笑道:"撒謊。"
"我為什麼要撒謊?"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狗屁論調?"宣臨嘲諷的反問。他對海棠若是真心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該放她離開。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宣臨拿著杯子,凝視著阿斯朗那雙比夜空更為深邃迷離的雙眼。"你東拉西扯了一大堆,重點只有一個——你承受不了她的恨,這才是主因。"
阿斯朗不怒反笑。"你想說的就只有這個?"
宜臨笑看著阿斯朗些微變色的俊臉問道:"難道我說錯了嗎?"
"不,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無法承受她的恨。"阿斯朗很干脆的承認了。"我不知道該如何去愛一個心里恨著我的女人,所以,我選擇結束這段婚姻。""愛"原本就是他七情六欲中最缺乏的一環,會選擇結束這樣的婚姻,對海棠而言或許是最好的。
"那麼,我只能說你的'愛情'太脆弱!"
阿斯朗不悅的挑挑眉。
"記得嗎?你是因為海棠格格是皇太極的女兒才娶她的,你敢說你娶她時,不帶半點恨意?海棠格格能做到在你恨她的情況下依然愛你,恕我不客氣地說一句——她對你的情,你還不起!而你欠她的,比她欠你的還多。"
"宣臨!"他有些火大了。
"啊!刺傷你了嗎?」宣臨可惡地笑著,"很抱歉,不痛醒你,我是不打算罷手的,阿斯朗。"正因為阿斯朗是他的好朋友,是他所重視的人,所以,他不惜下了重藥,為的就是要點醒他。他不相信阿斯朗挽不回他和海棠之間的情感。宣臨從懷中掏出一張紙,遞給阿斯朗。
"這是?"阿斯朗陰郁的蹙起眉。宣臨又想玩什麼花樣?
宣臨神色自若地笑著建議道:"你看看上面寫些什麼?"
打開短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
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這是什麼?"
"是海棠格格在凌河行館時寫的。"
阿斯朗狠狠一震,質問道:"為什麼你會有這東西?"他一直在忽略自己的心,踐踏海棠的情,當他看見這首詩,只覺得他的心狠狠的被撕扯著。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原來她不是沒有看出他們之間的疏離,甚至早已做好分離的準備。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能不顧一切的付出她的感清?
他根本不知道她會有那樣的心情,居然還狠得下心拿她當作報復的工具,一恩及此,阿斯朗便恨不得殺了自己。
宣臨一笑,那笑容有著精明過了頭的狡猾。"這表示我要插手管到底的決心,你也不必問這是怎麼來的。"他盯著阿斯朗,漫不經心地又道:"看到這幾句詩,我不禁要懷疑,你那段日子究竟是怎麼待她的?連她的房門都不願意踏迸一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