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憤恨將海棠擊倒了,她全身發抖,幾乎承受不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不可能的……皇阿瑪不是這種人……"
阿斯朗勾起了絕情的薄唇,冷冷曬笑。"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你盡避沉浸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吧!但是,我要做的事情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攔!"他不會饒過皇太極,連十四親王的份也會一並算在內,他要徹底清算完所有的血海深仇!
"你要做的事……"她有絲茫然的喃喃自語,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突然醒悟了過來——"難道說莽古爾泰伯父及巴布海、阿濟格叔父的謀反事件,全是你設下的陷阱?"
"陷阱?"阿斯朗冷笑,"如果你要這麼說亦無不可,不過,你想,要是他們沒有半點野心,我設下再高明的誘餌,他們也絕對不會上鉤的,不是嗎?"
海棠覺得一眸暈眩,差點站不住腳。這就是阿斯朗的真面目嗎?陰狠決絕,攻于心計!歸寧家宴那天多情溫柔的阿斯朗,原來只是一個假象,而她卻愛上這個假象,葬送了她的深情。
"你的報復成功了,不是嗎?"海棠沙啞地低語著,"如今莽古爾泰、巴布海、阿濟格三位親王全被降爵關入天牢,密謀篡位這樣的罪名依照大清律法,只有死路一條,對于這樣的結果,你應該滿意了吧?"
"這三個人的下場我是滿意了,但還不滿足。"阿斯朗陰毒的勾起唇角,道:"代善、德格類這兩個始作俑者。必須為我死去的親人償命!再說,如今高坐在汗位上的那一個,也尚未得到應得的下場。"
海棠震驚得幾乎忘了呼吸!對了!她怎麼能低估阿斯朗的報復心?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放過皇阿瑪,但她並不相信他有本事報復得了皇阿瑪。"你動不了他的,他是君,你是臣,沒有人可以制裁君王‥
阿斯朗笑了起來,看著她道:"別太有自信了,小榜格。你以為針對始作俑者的報復,才叫做報復嗎?我可不會笨得去和他正面沖突,要報復他,我多的是拐彎抹角的方法,而且都能擊中要害。"
迎視著阿斯朗奇異的目光,海棠的心髒頓時像是沉到冰窖里去。不……這不是真的
阿斯朗托起她蒼白,卻依然美麗的小臉,嘴角噙著迷人的諷笑。"顯然你也猜出來了,嗯?"
"這就是……你要求皇阿瑪將我指婚給你的理由?"海棠的語調輕得沒有半絲力道,她的胸口悶疼,隨著他殘忍的言詞而字字鑽心。
"對我而言,沒有什麼比報復皇太極更重要了。"他簡單地道。正因為如此,他毫無顧忌的利用了皇太極的一切弱點。海棠與他無怨無仇又如何?他的家人與皇太極又有什麼深仇大恨呢?皇太極可以為了一己之私毀掉他的家,他為什麼不能為了復仇,拉著他的女兒趟這復仇的渾水?
海棠的腳步顛躓了一下,她想哭,可是她卻連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阿斯朗以為她會被擊倒,但是沒有!她連一滴淚也沒有掉!她形于外的感覺是那麼柔弱無依,但實則冷靜而堅強。
"為什麼你不哭也不鬧?為什麼你不吵著退婚?"
"哭鬧你就會作罷嗎?"她軟弱一笑,又道:"我是你報復皇阿瑪的棋子,我不相信你會沒有防到我察覺這一點,所以。我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為了牽制我,你有很多方法,我斗不過你,也知道我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對,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含笑望著她道:"如果你敢有一點逃跑的念頭,三天內,我會輪流送代善、德格類上刑場以示懲戒!"
"如果我不逃,你就會放過代善伯父與德格類叔父?"
"至少他們存活的機會會大得多。"
海棠懷抱著一絲希望問道:"那麼,你是否也不再追究皇阿瑪與你的恩怨?"
阿斯期嘲弄的一笑,道:"如果我不追究,就毋需留下你了,不是嗎?但是,只要你不逃,我可以答應你不取他的命,"他不可能會放過皇太極,皇太極必須為他所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他也不會讓皇太極這麼簡單就死去。那太便宜他了,他要皇太極親眼看著他女兒為他受苦!
海棠黯然地低下頭。她就知道不該抱希望的,阿斯朗對皇阿瑪的恨是那麼的深,他怎麼可能輕易的就把舊帳一筆勾銷?
望著她低垂的小臉,阿斯朗收斂了充滿惡意的嘲弄。這是第一次他會為某個女人心折、心疼。她不是被養在深閨里無知的格格,她恬靜荏弱的外表下,是連男人也難及的縝密心思。
阿斯朗突兀的想起過世的額娘赫蘭真,想起她的聰慧與沉著,想起她在阿瑪死後堅強的走過悲傷的模樣。他的心中有某一個特別縴細的地方被觸動了,然而,仇恨之火很快的又在他心中重燃,他用甩頭,硬是甩掉那悸動的感覺。
屋里有好一陣子的沉默,最後,阿斯朗沉沉地開口:"我命人遣返了你的兩個貼身女僕,從今天開始,你與我一同在這里暫住一陣子。"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顫抖的問。他已經剝奪了她太多,這還不夠嗎?非得要逼得她全然的孤立無援,這樣才順了他的心?
"我需要人告知皇太極我們成親的一個半月里,你過得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知道自己的寶貝女兒遭到這樣無禮的對待,他相信皇太極會氣得發狂。
海棠瑟縮了一下,緊緊地咬住下唇。這一切都在他的算計之中,而她根本無力招架他的報復行動,在他面前,她永遠是屈居弱勢的一方。听見阿斯朗欲舉步離開的聲音,她毫不放棄的再度重申她的要求。
"就算我與皇阿瑪得罪了你,但是薰尹她是無辜的,我希望你同意調派人手幫忙尋人。"
阿斯朗停下腳步,淡淡地回應道:"我說了沒有那個必要。薰尹格格的事你不必擔心,擄走她的人深愛著她,他不會傷她。北安王府、定王府就算派出再多的人手也沒有用,當他存心不讓人找到的時候,就算翻遍沈陽城內的每一寸土地,也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海棠的心頭微微地揪緊了。阿斯朗與擄走薰尹的人到底有什麼關聯?難道他——
"你知道薰尹的下落?"海棠急切地問:"請告訴我她在什麼地方?"
"我不能告訴你。"說完,他使頭也不回的離去。她救不了薰尹,救不了自己,最後還使自己變成阿斯朗威脅皇阿瑪的籌碼。她簡直不敢想象,當皇阿瑪知道她與阿斯朗之間的情形後,會氣成什麼模樣?
"對不起,皇阿瑪,對不起……"海棠軟軟地跌坐在椅子上,沮喪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的迷蒙了視線。
第七章
從阿斯朗不許她踏出凌河行館當天開始,海棠被安排住進行館中最偏僻、最東邊的角落"靜思閣",開始她形同冷宮的生活。相較于靜思閣的僻靜冷清,阿斯朗所居住的東跨院,幾乎是夜夜笙歌,即使是在行館中最偏遠的角落,也能听到肆無忌憚的笑語喧嘩。
海棠伏案讀詩,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找來紙筆,她提筆寫了幾句短詩:
寵極愛還歇,恨深情卻疏,房前一步地,不肯暫回身;
雨落不上天,水覆難再收,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
當虛假的甜蜜嘗盡,所剩下的就只有濃烈的恨意了。盡避靜思閣與東跨院相隔不遠,阿斯朗卻是連一步也不肯踏進來。落了地的雨無法重返雲端,潑出去的水也難再收回,分道揚鑣的兩顆心,只有如同兩道平行線般愈高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