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還稱不上認識,畢竟我連他的名字都不曉得。"
"沒關系!我托宣豫幫你查!"
只要那個人進得了宮,代表他的官位不算太低,既然如此,宣豫一定有辦法可以查出來的。
"薰尹!"海棠一驚,慌忙阻止道:"千萬別這麼做,我就要嫁給阿斯朗了,知道他是誰又有何用?不過是徒增痛苦罷了。"
"可是難道你打算帶著這個遺憾與阿斯朗將軍成親嗎?"海棠的話固然有理,可是她無法不在意海棠的感受。
"別說這個了,談談你吧!你也就要成親了,送給宣豫的'聶兒謹'準備好了嗎?"
所謂的"聶兒謹",是指新嫁娘自選送給新婚夫婿的特別禮物,這件禮物通常不與其他妝篋放一塊兒,而是帶在新嫁娘的身上,在洞房花燭夜時,贈與夫婿;當然,新郎也會準備一件特別的禮物隨身攜帶,好在洞房時贈與妻子,這是八旗兒女嫁娶時與眾不同的習俗。海棠很明顯的不願意多談,薰尹也只好配合她轉移話題。
"準備好了,就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小心地從袖中掏出一只墊子,墊子上有著吉祥如意結,綴著一塊鏤著"豫"字的玉佩,玉佩下方再系著流蘇,十分雅致出色,也足見設計者的巧思。
"好漂亮……是你自己打的吧?"
"嗯,"薰尹甜甜一笑,道:"你覺得宣豫會不會喜歡?"
"他一定會喜歡的!"
"那就好!"薰尹望著海棠,遲疑地問道:"海棠表姊打算什麼給阿斯朗將軍做'聶兒謹'呢?"
海棠怔了一下。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而且,她也不知道該送他什麼。"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剩下的一個半月的時間總會想到的。"
看著茫然無依的海棠表姊,薰尹忍不住嘆息了。一個半月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屆時,表姊真能調適好心情,嫁給阿斯朗將軍為妻嗎?閉起雙眸,薰尹在心中低聲禱告著——希望你幸福,海棠表姊……
在海棠還來不及警覺的時候,一個半月便很快的過去了。
望著窗台上一盆薰尹送的秋海棠,由于今年的霜降來得比往年早而凋謝了,一如她蕭瑟孤寂的心情。隱隱約約,她听見宮廷的梨園子弟吹奏著充滿喜氣的樂聲,賓客的道賀聲、太監宮女們往來奔走的腳步聲。炮竹聲……匯合而成一股難以忍受的嘈雜與氣氛,令她幾乎要窒息。
"格格!吉時就要到了——"榮嬤嬤在看見面對凋謝的秋海棠發呆的海棠,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該走了嗎?"海棠淡淡地問道。
"是的,格格,將軍府的八抬大轎已經在門外候著了。"
她點點頭。該來的總是要來,她只是一個平凡渺小的人,改變不了即將到來的命運。
榮娠嫉伸手替海棠整了整衣擺,吩咐婕兒拿來紅蓋頭之後,問道:"格格,準備送給將軍的'聶兒謹'可準備好了嗎?"
"嗯……"
"既然這樣就沒問題了!"榮嬤嬤替她蓋上蓋頭,道:"該上花轎了,格格。"
在榮嬤嬤與婕兒的攙扶下,海棠緩緩步出居住了十幾年的瀟湖官。
"格格請上轎!"
海棠坐進了轎中,紅布簾隨即拉了下來。
"起轎吧!"榮嬤嬤笑道。
轎夫們扛起了轎子,秩序井然的將轎子抬往五貝勒府,也就是剛改名的"將軍府"。獨自坐在花轎中,海棠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袋。她騙了榮嬤嬤,其實,她根本沒有準備要送給阿斯朗將軍的"聶兒謹"。迎親隊伍由皇城往將軍府出發,浩浩蕩蕩足足蜿蜒了兩里路;滿族的婚禮是在晚上;而王室的婚禮更是講究許多規矩與排場。隊伍的最前頭,是阿斯朗策馬前行,後面跟著儀仗隊、宮燈隊、華蓋隊、宮扇隊……最後頭才是海棠所乘的描金繡鳳八抬大轎。
當晚,經過了繁復的婚禮儀典,在文官高唱"合雹歌'的歌聲中,阿斯朗與海棠格格被送入洞房,接著,所有的嬤嬤、丫環們全退了出去,新房中只剩下海棠與新婚夫婿阿斯朗。
坐在炕床邊,海棠因為緊張而絞緊了手中的繡帕,整個新房中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息,若不是他正站在她的面前,海棠由紅蓋頭下可以窺見他的鞋子,她可能會以為新房中只有她一人。
半晌,那雙鞋子向她走近,緊張過度的海棠下意識的往炕床上躲。她的躲避使得阿斯朗伸出去的大手硬生生的僵住。阿斯朗沉下俊臉,還來不及發火,就先听見海棠顫抖得近乎耳語的聲音。"請……請不要靠過來。"
她這是在拒絕他嗎?都這種時候了,她居然還擺得出她格格的架子?阿斯朗眯起厲眸,冷冷地道:"我若不靠過去,你要我怎麼掀蓋頭?"他的聲音像是冷到極處般,連火氣都不帶了。
海棠听見他的聲音就明白對于這樁婚約,他也同樣反感至極。而他的反感,讓海棠的心中冒出一絲希望的火苗,也許……也許她可以與他談談,找出一個對雙方都好的相處模式。
"那……那就不用掀了。"海棠就這麼隔著蓋頭與阿斯朗說話,她試著穩定自己忐忑不安的情緒,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又道:"我想……有些事情必須先與你談一談。"
海棠從沒有像這樣與一個人對峙的經驗,生性淡泊柔弱的她,知道現在不是退縮的時候,對于這樣的婚姻,沒有人可以幫忙她,她只能靠自己去爭取心中所想要的。阿斯朗甩開長褂坐了下來,俊美的唇邊盡是諷刺的笑意。
"我正洗耳恭听著,海棠格格。"
"你我的婚事是由皇阿瑪所指婚,我想,你我都並不樂意,可是詔書已下,這樁婚約是怎麼也無法更改了,所以……我們不妨各過各的生活,彼此不必在乎,也不必約束對方,更不用勉強在一起。"
阿斯朗的神情更冷峻了。她方剛嫁進將軍府,就打算劃清兩人之間的界線,她可真有種!
沒听見他的怒吼,海棠的膽子也變得比較大了。她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也許將軍您已有心上人了,因為皇阿瑪的指婚讓你不得不娶我……我自己也……也有意中人,我很了解那種感受,所以,你可以不用顧慮我,也不需要委屈了你的心上人,我們只要維持著有名無實的婚姻,就可以了;當然,這些我會保密,請你相信我,我絕不會多嘴告訴皇阿瑪的!"
海棠一說完,阿斯朗隨即冷冷地開口:"我有說我不樂意娶你嗎?"他不客氣的反問回去。
沒有,他沒有說。海棠一時怔住了,擠不出半句話來回答他。
"你是我的妻子,初來乍到的第一天,你就告訴我咱們可以各過各的生活,不必勉強彼此在一起。你這是在為難我嗎?"
"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她慌忙否認。
"你都表達得很清楚了,還敢說你沒有這個意思?"他突如其來的暴吼,使炕床上的海棠驚跳了一下,幾乎以為他就要撲上來咬斷她的咽喉。海棠瑟縮的模樣惹得他莫名的冒起火,他奔過去扯掉她的紅蓋頭,卻因為用力過猛,連帶的將鳳冠與簪釵、發飾一並扯掉了,飛瀑一般的烏黑秀發整個披散下來,隱隱釋放出一股獨特的芬芳。
"好痛"她痛得眼眶發紅。好粗魯!她沒料到他會這麼粗暴的扯掉她的蓋頭,勾到發飾的發絲被他扯得好疼。海棠含淚忍痛地抬起頭來,在看見站在炕床邊一臉怒容的夫婿時,她的痛呼聲立即轉變為驚呼!她……她沒有眼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