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凝的心深深的被刺痛了。
「從那時候起,‘晚羽徹’便與我的母親一起埋葬了,活下來的,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喬馭。後來,曙華流收養了我。我拒絕時,他說︰‘想報仇的話,這是個好機會。’因為這句話,我成為武術宗師曙華流的徒弟,為了殺他而勤練劍技。他是我的師父,也可以說是我的養父,他每年給我一次的機會向他報仇,一年中只有那一天他是我的仇人。我母親過世後的第四年,我殺了他,並且在肩上刺下鬼面般若,成為一個浪人。」
成為殺人機器、組織海盜、成為山口組欲剿殺的目標、被東方朔網羅為風塵少君等等,都是後來的事了。
「這就是為什麼非搶晚羽隆夫的官船的原故?」
「是。然,無論我搶了他多少稀世珍寶,我的母親也不能死而復生!但我想讓他知道,縱使他貴為日本人人尊崇的幕府將軍,總會有一個人執意與他為敵!」他冷笑了一下,「我不會原諒他的。死,太便宜他了,我要他在位的每一天飽受海寇的侵擾!這是他欠我的!」
「也許……他對當年的所作所為已經後悔了,你說他只有一個女兒,那麼他一定很想要一個子嗣,如果他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他會很高興的——」
「我已經大得不需要父親了,我姓‘喬’,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晚羽徹’早就死了!他有的,是一個叫「晚羽紗羅」的女兒。是的,我存心斷了晚羽家的血脈,因為他根本沒盡餅一天為人父的責任,這樣的結果是他咎由自取,恕不得別人!」
影凝無言的抱緊他。他說出的話讓人心疼又心酸,他的傷痛,她無法體會其千萬分之一,卻殘忍的剝開他的傷口,再傷他一次。
「你這樣說讓我想哭……」她埋在他懷中哽咽。
沉默良久,他自嘲一笑道︰「何必呢?」
他的故事不是為了嫌人熱淚而老調重彈的。
「令堂不是唯一愛過你的人,」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頰上,「我也愛過。」
「過去式?」
「過去式,」她濕潤氤氳的美眸深深地凝視他,「現在式,要不要我連未來式也說呢?」
狠狠地摟住她,無法不動容的喬馭以吻封緘,心防徹徹底底的潰決了。
★★★
星史郎面對櫻之湖的夜色獨酌。
微風從湖面上吹進房中,帶著些微冷洌的寒意。仲春時節,百花競放,清冷的空氣中,繚繞著沁人心脾的幽香。
轉動著上好的青瓷酒杯,瀲灩的酒光,與湖水的波光交織在他眸中。
「在想什麼?」走進星史郎房間,美奈子替自己斟上一杯酒,等待小扮的回答。
星史郎隨意扯出一抹笑容道︰「我,什麼也不想。」
美奈子沖口而出問道︰「這是你心中的寫照,還是心中的期望?」
搖晃著酒杯,他笑道︰「你想說什麼?」
「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事情不該是這麼發展的!小扮怎能愛上喬馭的女人?更何況他們互為敵對的陰陽師!
三年前,大哥愛上風塵少君代號「山——」莫仲擎的妻子晚羽紗羅。三年後,小扮愛上同是風塵少君,代號「水——」喬馭的女人。
星史郎斂去了笑容,放下酒杯看她。
「美奈子,這是既成的事實,你我都不能否認。大哥當年放棄了晚羽紗羅,看看他變成什麼樣子?我不要步他的後塵,對于宋影凝,我勢在必得!」
他不要成為第二個山口龍之介!現在的大哥再也不曾真心的笑過,他用他的一切,去堆積成權位與金錢的牢籠,絕望的囚禁自己。
「但她是陰陽師呀!天與地的分野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打破的!」
「天與地相殺又如何?那不過是身分有所拘泥而已,你以為我在乎嗎?」
「宋影凝在乎!」美奈子振振有辭,「要殺晚羽徹是山口組不變的策略,只要你動用陰陽術,那麼宋影凝勢必與你敵對,小扮,除非你月兌離山口組,否則,你和她永遠也不可能有結果的!」
星史郎瞇起眼眸,看著美奈子冷笑了下,「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迎視星史郎了然的目光,美奈子轉開頭,干澀地低語︰「其實我與你一樣,愛上不該愛的人。」
「你愛上晚羽徹……」星史郎並不意外。「你要我放棄宋影凝,成全你?」
美奈子回避他的眼眸,不語。
星史郎有絲動怒了。「回答我!」
美奈子哽咽道︰「我不能坐視山口組殺了他,我要盡我所能說服他進山口組,只有這樣,他才能保命。」
「這與我愛宋影凝並不相干。」
「相干,因為只要宋影凝活著,晚羽徹就不會答應參與山口組。」
星史郎的眸子變得驚猛冷銳而危險。「你要我放棄宋影凝,是因為你不打算讓她活著?」
「是的,我要殺她!」
星史郎發火了,「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管,任你殺了她嗎?」
美奈子含淚道︰「小扮,如果你不放棄她,我們很可能由手足變成敵人。」
他一字一句的低吼︰「為什麼你不放棄他,阻止這一場手足相殘的悲劇?」
美奈子搖頭,低語︰「因為晚羽徹活著比宋影凝來得有價值。小扮,若是他加入山口組,對我們會更有利!」
是的!山口組一直想說服晚羽徹加入組織,除非他不為所用,逼不得已,只好殺了他以絕後患。
星史郎大大一震,啞口無言。
「放棄她吧,小扮!她不適合你的。」
「住口!」
「小扮——」
星史郎踉踉蹌蹌地走出房間。
他幾乎想大笑,因為這樣的戲碼委實太可笑。
為什麼?難道他即將重蹈龍之介的覆轍了嗎?
第八章
生活在黑岩島的人們很少離開勢力範圍,這里的海盜是精明且謹慎的,縱使他們「狡兔七窟」,也絕不大意的留下任何把柄。
可是,「非專業海盜」的影凝靜極思動,她想真正觸模海水、擁抱陽光,她應該動一動,安逸的生活已讓她有些散漫了。
腦中是這麼想著,然而,她的尊臀依然沒有離開石椅的意思。
從窗口流泄而入的一方陽光輕輕柔柔地籠罩住她,瞇起杏眸,她就著明亮卻不刺眼的日光看著淡藍色的波濤,沖激著山岩石的浪花在陽光的洗禮下閃耀著繽紛的色彩,像琉璃珠般滑落一地璀璨。
呵,海的那一頭的家人在做什麼呢?
院里的桂花應該滿室飄香了。
姥姥腰疼的宿疾可有再犯?
四個霸道但頗有手足之愛的哥哥……
可親可愛的爹娘可否安好……
有點想家了,不過,「回家」也就意味著與喬馭「分離——」算了,這個問題過些日子再想,太勞神的問題不適合在頭腦渾沌時進來攪局。
閉起雙眸,將白皙的小臉擱在窗台上,享受海風吹拂與陽光吻著臉蛋的感覺。
條地,陽光的感覺消失了,溫熱的臉蛋感覺到沁人心脾的冰涼。
她眨動睫毛,首先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喬馭英俊得過分的容顏。
她毫無保留地朝他綻放微笑。「事情都處理完了?」
他總是很忙,水寨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他一肩挑起,若不是有高山信之幫忙分攤,恐怕他一天當兩天用也不夠。
喬駛輕哼了下,懶得回答那種沒要沒緊的問題。
「你在這里做什麼?」
這樣的日子對她而言是否枯燥了些?
「什麼也不做,發呆。」任思緒恣意的馳騁也算是一種無邊無際的自由。
喬馭的手指輕滑過她細致的臉頰,沉默良久才道︰「想家?」
「想啊!」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