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間,燻尹看見他眸中狂野跳動的火焰。
在瞬間,陰鷙取代了他眸中的烈火,有些薄情的俊美雙唇輕揚。
「原本我打算在你坐上花轎,前往定浚王府的途中將你帶走,不過,現在我不想這麼做了。」
他殘酷的語氣讓燻尹全身陷入備戰狀態,她可以感覺到她的前額冒出細微的冷汗。
迎視著宣臨冰寒的眸光,燻尹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他要怎麼做,可是,她知道宣臨絕對不會放過她了。
等待是很難熬的,燻尹的雙手愈握愈緊,緊到手指關節泛白,指甲深深地剌進柔軟
的掌心中,傳來陣陣的疼。
沉默凍結了空氣,凝固了兩人之間的氛圍,看不見的冰牆阻擋著一觸即發的激流。
燻尹幾乎以為他們就要這樣無休無止的對視下去,但是,炮竹聲突地響起,菁兒喜氣洋洋的聲音壓過炮竹聲清楚地傳進他們的耳里。
「格格!榜格!吉時已到!」
凝重的氣氛在這一刻被打破,宣臨的眸光一閃,就像心有靈犀一般,她陡然明白宣臨所要做的。
「不……」燻尹顫抖地往門外跑去。
但是,宣臨的速度更快,他一把摟住她的織腰,將她扛上肩。
「不要!不要!放開我!」
尖叫聲中,鳳冠落地了,剛梳理好的發髻隨之披泄而下,瓖著瑪瑙的發飾,墜著瓔珞的流蘇,以及精心打造的珍珠發簪掉了滿地都是。
听見燻尹的尖叫,菁兒沒命的拔腿跑了過來。
但是來不及了!當她沖進房中時,只看見一個扛走燻尹格格的掠影。
「天哪……」她目瞪口呆、震驚地看著那抹稍縱即逝的身影。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菁兒幾乎腿軟,但是,沒有時間容她怯懦,她必須趕緊通知王爺與福晉!
她跑出寢居,在長長的回廊上用盡所有力氣大喊──
「來人哪!快來人哪!榜格被人給劫走了!」
第四章喟嘆
西城楊柳弄春柔。
動離憂,淚難收,猶記多情曾為系歸舟。
碧野朱橋當日事,人不見,水空流!
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
飛絮落花時候,一登樓。
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
──秦觀.江城子
定浚王府北苑
坐在床沿,宣臨微蹙起眉凝視著沉睡在他炕上的燻尹。
她的小臉有些蒼白,細瓷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猶有未干的淚痕,長長的秀發披散在枕上、她的小臉兩旁,看起來格外織弱嬌柔。
當他將她從北安王府帶回定浚王府北苑之後,她便早已哭得淚痕狼藉,她甚至不肯讓任何人靠近她,將自己縮成一顆小人球躲在角落里。
終于,她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哭昏了,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最後,當他發現時,她已經靠著膝蓋睡著了。
宣臨抱起她,命令丫鬟先替她換掉一身礙眼的紅色霞帔,僅留下白色單衣,才將她平放到床上就寢。
宣臨伸出長指輕撫過她弧度優美的臉部線條,冷冽的眼神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柔情溫存。
「這麼不願意嫁給我嗎?」他輕嘆。
北安王府三格格燻尹原是他的未婚妻,這是在他尚未出生時,定浚王爺便與北安王爺約定好的。
可是當他一出生,額娘與太福晉相繼過世,這個約定就不再被提起;之後宣豫出生,又過了三年,燻尹出生,定浚和北安兩王府這才又重新締結婚約。
小時候,燻尹常到定浚王府玩耍,從府中嬤嬤們的口中,他知道這個三格格本該是他的未婚妻。
他曾一度十分厭惡她,連他自己也不明自那是什麼樣的心態,或許是他在惱怒之余,不論青紅皂白的便把他阿瑪與北安王爺兩人的毀約,全一古腦兒的記到她的頭上,以致在憎恨他們的同時,也憎恨著她。
燻尹並不知道他的心思,盡避他對她不理不睬,她還是會常常偷偷跑到北苑找他。
她是第一個不以恐催、輕蔑的眼光看他的女人,她拼命的想辦法打破他們之間的僵局。
可是,他卻經常不領情。
所以,她屢試屢敗。
當他們漸漸長大了,燻尹不再方便常常到定浚王府來,也沒有機會到北苑與他見面、說話的時候,他竟然開始想念她;當他得知她遲早會成為宣豫的妻子時,他的心像被利刃到過般痛楚。
她將不再與他有交集的事實日夜啃噬著他的心,令他幾欲要發狂。
她是唯一一個能接受他的女人,也曾經是他的未婚妻,為什麼到最後卻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宣豫,成為他的弟媳?
他這一生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而這一次,他無法坐視屬于他的人被帶走!
他可以忍受被隔離于偏遠的北苑,可以忍受眾人的蜚短流長,可以忍受阿瑪的避他若蛇蠍,也可以忍受別人看他時的異樣眼光,可是,他不能忍受他們連他唯一僅有的愛戀也要剝奪。
這一輩子他什麼都可以舍棄,他可以不要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不要尊貴的貝勒身分,但唯獨不能沒有她!
她──赫爾那拉.燻尹,今生今世只能屬于他!
沉睡的燻尹被這樣深沉的嘆息撼動了。
她可以感受到嘆息的人那埋藏在心中深沉的悲傷,那人的喟嘆使得她竟有想流淚的沖動。
燻尹張開淚霧迷蒙的雙眼,想看看究竟是誰有那麼深的悲傷。
「醒了?」
出現她視線中的,是宣臨那張邪氣俊美的臉龐。
燻尹眨眨眼,又眨眨眼,花了點時間才想起現在置身何處。
「舒服點了沒?現在是巳時,你睡了一個多時辰。」
他伸手想撥開她的發絲,燻尹卻縮進炕床內側,叫著︰「不要踫我!」
她的抗拒使得宣臨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寧願她就這麼沉睡著,勝過她醒來時對他的排斥與抗拒;凝視著她的睡顏,至少他還能自欺欺人的認為她是愛著他的。
「求求你,宣臨貝勒,求求你放我走!」
婚禮該在卯時舉行,而現在都已經是巳時了,沒有新娘的婚禮該怎麼善了?
她被帶走的事情想必阿瑪、額娘,還有宣豫都知道了,可是他們卻不知道帶走她的人就是宣臨!他們曾往什麼方向去查?他們會發現是宣臨嗎?
「放你走?」宣臨在雕花檀木椅上坐下來,優雅地交疊起修長的雙腿,冷道︰「這里是定浚王府,不就是你的歸宿嗎?」
「那麼,請讓我見宣豫。」
宣臨搖頭哂笑道︰「不可能。」
若他肯讓她見宣豫,就不需要特意選在大喜之日將她帶走了。他絕不會讓她見宣豫,甚至是任何一個她想見的人!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她不敢相信宣臨居然毫無顧忌的就這樣將她帶走,她是宣豫未過門的妻子,也是他的弟妹,他怎能這麼做?
宣臨的藍眸跳動著一族奇異的火光。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向她走近,坐上了炕床,以近在咫尺的間距無言的脅迫著她,他的危險氣息讓燻尹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沒有權利?」他唇角浮現一抹冷笑,「需要我向你證明我有多能嗎?」
「宣臨貝──啊!」
宣臨如同張狂的反隼般,狂傲地掠奪她口中的芳香蜜汁。
她是他的人!她是他的人啊!他絕不容許有人從他身邊將她奪走,連至親的同胞手足宣豫也不能,就算是燻尹想要將她的心交給別人也不能!
他的吻幾乎要吞食掉她的理智,在他的懷中,她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不行!
燻尹倔強的與自己過于忠實的反應相抗衡,她不要輸給自己。
睜開迷蒙的曈眸,她看見他腰間的一縷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