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殷英不同于女兒的嬌弱柔順,高雅秀麗的臉蛋有著果決與強悍,無視女乃媽的同情斷然說道︰「沒什麼好不好的,現在不走,待會兒他們回來,想走也走不了啦!」
薰衣望向站在門口,幫她拎著行李的女乃媽,充滿希望說︰「呃……那她要陪我去。」
「不,我想過了,一個人走比較方便。」殷英拿出一張紙交給女兒,又說︰「這上面有地址,到了香港按地址去『東方俱樂部』找周媚。」
等等……她沒听錯吧?
「媽,妳說的周媚就是那個……從台灣到香港發展的媚姨?」
「沒錯,就是她。」
「可是,他們和爸爸是死對頭,會肯收留我嗎?妳還要我去找她,我甚至沒見過她呢,這……太冒險了。」
因為薰衣的父親懷碩德是個著作無數,享譽全球的美食評論家,而墨堂生則是享譽聲國際的名廚,兩人原本是朋友,當年他們在嶄露頭角時,儼然是美食界新一代的風雲人物,本來都相安無事的,但是在一次世界十大名廚的評選中,懷碩德對墨堂生的評價極低,而引發了墨堂生的不滿,兩人遂爆出了激烈的裂痕,注定了他們一輩子都看彼此不順眼,猜忌從此產生……
不過,殷英另有一番見解,很有把握的說︰「這樣妳爸才不容易找到妳呀,沒听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周媚是我年輕時的姊妹淘,告訴她,妳是我的女兒,她一定會收留妳的。」
媽媽一向精明能干,听她的話應該不會錯,可是……薰衣又有些膽怯起來,「媽,我從沒出過遠門……」
那樣子會不會太冒險了?
「胡說!妳出國無數次,香港更是去過幾十次了,還伯什麼?」就知道女兒太過于習慣被保護,這次就當作是訓練好了。
「可是,每次都是和爸媽一起去的。」
「妳又不是小孩子,沒試過一個人去逛街嗎?」
有是有,但那也是在台北市,不是在陌生的外國呀!
薰衣手里捏著機票,還在猶疑不決,「可是……我不太懂廣東話,我我我……我看,我還是不去的好。」
不去?為了女兒著想,殷英捺著性子,一口反駁道︰「妳听得懂就行了,而且現在香港的普通話已經很普遍,不會有問題。」
「可是我人生地不熟……」想想自己從沒有獨自離開過父母。
「有地址給妳去找人,還怕什麼?」唉!這女兒怎麼一點都不像她,柔弱得要命。
「可是我又沒見過她。」
「人家有名有姓,找到人還怕不認識嗎?」
「可是……萬一她不肯收留我呢?」
「不會的,告訴她,我有《饌王食經》可以借她,到時候妳想定她也不讓妳走了。」殷英胸有成竹的保證。
「萬一……」
「沒有『可是』,沒有『萬一』!」殷英不耐煩女兒的優柔,一把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就走,並喝令道︰「女乃媽,把行李拿下去。」
薰衣幾乎是被動的跟著母親走下樓去,還沒走出玄關門口,手持望遠鏡的管家神色慌張,氣喘吁吁的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他緊張的說︰「先、先生和、和馬少爺就、就快到……到了。」
听到這些話,薰衣開始緊張起來,急忙揪著母親的手,「爸要回來了,現在怎麼辦?媽,怎麼辦?」
殷英暗嘆一口氣,為什麼女兒不能像她個一、兩分呢?沒膽量又沒主見。
于是,她又一把拉著女兒往屋里走回,對女乃媽嚷道︰「快,把行李搬到廚房。」
薰衣被拖著回去,邊走邊問道︰「媽,我們要躲去哪兒?」
「不是躲,是『逃命』,從後門『逃』出去,才不會踫到妳爸。」說著,殷英當機立斷的打開廚房後門。
真的要「逃」?這……這可怎麼辦?
「太太--先生……的車子快、快到家了!」管家又飛奔來回報。
薰衣心里慌得不得了,雙腳卻仍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小嘴半張,雙眼瞪著母親瞧。
「還不快『逃』?發什麼呆?」殷英大聲催促著。
「怎……怎麼逃?」她可憐兮兮的問。
因為從小到大,她做什麼事都是從容不迫,連走路都很優雅,更別說「逃命」了,作夢都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殷英深吸一口氣,從女乃媽手里接過小行李箱,硬遞給女兒,又把一個皮夾裝進皮包里,說道︰「這里面有足夠的港幣和信用卡給妳用,還有旅行支票放在行李箱里。」
薰衣可憐兮兮的抱著小行李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從這里走出去,盡快攔一輛計程車去機場,下了車去櫃台Checin,然後上飛機,飛機到了香港之後,妳出了機場再坐計程車,按照這上面的地址去找周媚,就這麼簡單。」殷英像教小學生般說道。
「可是……」
殷英無暇理會她的「可是」,繼續又說︰「香港的赤臘角機場妳去過好多次,應該記得怎麼走、怎麼出海關吧?」
「記得是記得,可是、可是……」
眼看寶貝女兒到了這節骨眼,居然只會「可是」,殷英耐性全失,美麗的五官氣得扭曲。
「不要再『可是』了!要嫁那個敗家子還是要逃命,隨、便、妳!」
想起那個敗家子--馬詠豪,雪白的小臉上便沒了血色。嗚……上次被父親帶去名為「吃頓便飯」的相親會,馬詠豪對她笑得好惡心呢!
事後,她青天霹靂的听父親說兩家要聯姻,只因為他說--
「三代富,才懂得穿衣吃飯,富貴人家連沾醬、調味料都十分講究,呵呵……也只有這樣的家世,才配得上咱們美食之家。」
薰衣當然舉雙手雙腳反對,要盲婚已經很不幸了,听說馬詠豪還是個無惡不作、沉淪聲色、吃喝玩樂樣樣精通的公子,要嫁給這種人?哇!那她寧可獨自逃命去冒險。
終于,一番思量後,她認命的踏出「逃命」的第一步,跨出家門。
女乃媽在身後哭著送別,「小姐,一切千萬要小心啊!」
「嗚嗚……女乃媽,我好……舍不得妳?!」
砰!後門被用力關上,薰衣望著門板,里面還傳來殷英指揮若定的聲音。
「去,你們去招呼客人,我負責拖延先生……女乃媽,假裝上樓找小姐……」
唉!好慘,薰衣一手拎行李箱一手拿皮包,按照母親的話乖乖去攔計程車到機場。
不怕,不怕。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坐計程車、上飛機、下飛機、坐計程車,按地址找到媚姨就行了,不怕,不怕……
香港赤臘角機場
下了飛機之後,薰衣站在行李領取處已經快一個小時,各式各樣的行李箱在她眼前回轉而過,就是等不到她的那只行李箱。
最後,她才覺悟到她的行李箱寄丟了。
怎……怎會這樣?原本都很順利的,她從出家門一直到這里,一切都平安無事,這下子該怎麼辦?
她漫無目的東張西望,只見旅客熙來攘往,忽然,身旁有個四、五歲小男孩哭哭啼啼道︰「媽媽,我要尿尿……好急!」
那小男孩的媽媽推著一車行李,左右為難的說︰「哎喲,媽得看著行李,你自己去上廁所,好不好?」
「不要!我要媽媽陪,快點--」小男孩急得直跳腳。
那個媽媽走過來,看了薰衣一眼,客氣的問道︰「小姐,妳可以幫我看著行李嗎?我帶孩子上個廁所。」
由于這對母子說著國語,薰衣又見小男孩急哭了,便欣然答應,「好,我幫妳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