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殺自己的女兒?」錦繡問。
阿福苦笑,「怎麼會是自己的女兒?他若視如己出,又怎會輕易賣與他人?」
「殺人也總會有原因。」錦繡追問。
阿福答道︰「他和我同樣看到江楓去找你,他已猜出江楓會將所有的事情告訴你,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假扮耿仲,他能全身而退,才會殺人滅口。」
「那耿伯伯呢?」
阿福回答︰「或許只有看到真耿仲,才會真相大白。」
錦繡站起身,對阿福說︰「我也要去。」
「錦繡……」
「不要說了,我一定要去。」錦繡態度堅決。
「我陪你去。」阿福緊跟著她。
「這只狐狸,我們做什麼他都能算得準,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怎麼算。」錦繡惡狠狠地說。
聞言,阿福止住了腳步,「等一下。」他叫住了錦繡,「也許,他在盤算著我們。」
也許你沒有見過鬼,但是你的心里也許有鬼。
阿福從來不相信有鬼,所以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捉鬼。
錦繡很希望有鬼,這樣她就能看到自己的爹爹。
她很想他。
但是,這兩個躲在暗處的人卻真的見到了「鬼」。
那鬼,或許是人心里的鬼。
冷風,混著血腥的味道。
江南夢,慢慢地站了起來。
她輕輕地掩上了門。
要換去一身血衣。
老人們,總會有這麼一句話——
裝神弄鬼的人,早晚會遇見鬼。
這話,對江南夢似乎很受用。
門突然打開,不是細細微微的吱嘎聲,而是一聲悶響。
「砰——」
似乎那聲音可以震得靈魂都出殼。
江南夢哆嗦了一下,隨即機警地回頭。
或許之前,她不曾想過這個動作是那麼的困難,因為她看到了兩雙眼楮。
錦繡和阿福。
錦繡的眼楮很茫然,而阿福,依然是事不關己的從容。
「你到死都要顧及到自己的臉。」阿福道。
「可這恰恰提醒了你。」江南夢冷哼。
「試想殺人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極度的恐懼,刀子應是四處亂扎,怎麼可能讓臉上沒有一點傷,甚至是一絲血呢?」阿福步步為營。
「沒錯,所以你在等我。」江南夢輕笑。
阿福突然發現這女人的笑可以讓任何男人臣服。
「一切都是你和張煌干的?」錦繡問,那聲音沒有一點溫度。
江南夢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是不是?」錦繡又問。
回答她的依然是冷凝的空氣。
但那空氣很熱,熱得像火,像是要燃燒屋里的一切。
冬日,清冷。
一股怒火。
「張煌已經走了?」阿福問。
江南夢點頭。
阿福嘆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這一切也許並不值得?」
「我知道。」江南夢低下了頭。
「同是父女,生與養就那麼重要嗎?」阿福輕聲說。隨即,他拉了拉錦繡的衣袖,「我們走,抓住張煌才是主要的。」
錦繡沒有動,甚至連眼楮也沒有眨一下。她的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江南夢。其實,她什麼也沒看見。
江南夢低著頭,沒有看向錦繡。
那麼需要怎樣的勇氣呢?江南夢並不知道,所以她低垂眼瞼。
「畜生!」錦繡轉身走了。
江南夢無言地癱軟在地。
生與養,難道就那麼重要嗎?
她也在想。
火藥——
江南夢突然一驚,快步跑出了房門。
三更天。
冷。
張煌站在蜀道上。
有風吹來,是屬于冬天的。
冬日,萬物凋零。
正如張煌現在的心情,一無所獲的落寞。
他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沒有回頭。
「怎麼現在才來?」張煌語氣微慍。
來人並沒回答。
張煌像是知道自己不會听到答案般,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我要先走了,從今以後聖地山莊就不會有耿仲這個人了,但是你還要留下。」說完,他轉過頭,看著來人。
一張清秀的臉,隱隱約約,看不太清楚。
但張煌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他繼續說︰「記住,後山竹林有塊青石,你想個辦法讓耿仲的尸首出現。」說著,他拿出了一個青色的藥瓶,繼續說,「這是一年的藥,我暫時不會露面,記住,沒有了藥,你一樣活不長,所以……」
「所以要乖乖地听話,對嗎?」聲音是從蜀道邊上發出的。
張煌被狠狠地嚇了一跳,「什麼人?」他高聲喝問。
道邊傳來輕微的響聲。
陶青。
沒錯,胖胖的身子,和那張永遠微笑的臉。
「張總管,別來無恙呀?」陶青依然笑著,笑得童叟無欺。
「耿仲」的臉抽搐了一下,隨即也笑了,「你說笑了,這里哪來的張總管?」
「說的是,耿伯伯,我想聖地山莊清理門戶是天經地義的事,也不該驚動一品華堂了。」陶青依然笑著。
「陶青,你究竟想怎麼樣?」見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張煌面露凶光地說。
陶青並沒有答話,他轉過臉,看著另一個人。
天沒亮。
忽明忽暗。
但陶青還是認出了那張臉,那張讓他無法忘記的臉。
那是葉子。
此時的葉子,緊咬著下唇,過度的驚慌讓她身子抖得厲害。
在陶青的眼里,葉子是他終其一生的伴侶。
但那雙眼里,盡是對背叛者的無助。
「真的是你。」陶青嘆氣。
葉子無力地搖頭。
葉子不能說話,但此時,她若能說話,她又要說些什麼呢?
不說話是好的,也許幾十年後,她不會後悔自己此時說了什麼。
她的身子依然在抖。
或許是不願看到那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陷入絕望,陶青終于轉過臉,不再看她。
「張煌。」他開口道,「我知道你一生只喜歡兩樣東西,錢和女人。我想讓你替我算筆賬,可以嗎?」
張煌微微揚起了嘴角,「請說。」
陶青的臉上依然有笑容,卻是冷笑,「我想知道,一個人若是欠了我東西,我該怎麼辦?」
張煌面無表情地說︰「讓他還。」
「若是這東西很貴重呢?」陶青又問。
「讓他也用貴重的東西還。」
「若是三條人命呢?」陶青的聲音沒有溫度。
「讓他用命還。」張煌眼中閃出詭異的光,「但之前你要明白一件事。」
「什麼事?」
「你還沒有那個本事!」張煌話隨掌到,一掌向陶青劈了過來。
陶青迎戰,「我們兩個要麼都回去,要麼都不回去。既然來了,不帶你回去,我也不會回去了。」
死戰。注定會死人。
「為什麼只有一個人來討債,我們總不能白來吧?」江楓詭異的聲音從蜀道上傳來。
結束。
那場死戰,沒有人死,甚至沒有人受傷,因為時間太短。
蜀道上,站著三個人——江錦繡、江楓、阿福。
「張總管,看來這次你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了。」陶青笑著說。
「你,你們——」張煌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
他眼中已經看不見人了。因為,他只能看到一盤殘局,注定會輸的殘局。
「其實這盤棋你本是最大的贏家,只可惜你漏了一步。」陶青道。
「我漏掉了什麼?」張煌問。
「你漏掉了阿福,那個你口中的沒用的東西。」說話的不是陶青,而是江楓,他的身後還站著阿福和錦繡。
「你們……」張煌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你們怎麼會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
每個人都在看著張煌。
「我想問你件事。」張煌看著阿福。
「請說。」阿福點了點頭。
「這個局我算了二十年,為什麼還是會輸?」張煌不解。
「你的局算得很準,你在一品樓與風不同合演了一出戲,讓我們相信你與他並不相識,而後,風不同假意搶奪吉祥制錢,又欲擒故縱偷換了有毒的制錢,讓我們把注意力都放在打著吉祥制錢主意的人的身上,而你卻趁亂進莊。」阿福一字一句地說著,像是在說著久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