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子湖,六月天。
接天蓮葉,映日荷花。
無限風光,盡在杭州名城。
西湖邊遠遠奔來一匹馬,馬上有一人。
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
馬蹄濺起落花的香氣,卻不及那含苞的紅唇,引人遐想的芬芳。
這樣的天氣,見到女人,本不平常。
這樣的江南,行過美人,也是無奇。
但這一人一馬,卻引人好奇。
疾馳的馬兒匆匆行過西湖,美人的臉上卻不見焦急之色,反而一派怡然自得。
旖旎風光盡收眼前,不加流連,甚至不曾留意,美人揚起嘴角,想著甜蜜的心事。
她叫錦繡。
錦繡,這名字配上美人,卻有另一番風味。
她從很遠的地方來,來到西湖。
她要取一件東西,這東西她並未見過。
第一章
一品樓,天下最食色生香的地方。
這里的酒菜是江南最出色的,相對的,價錢也是江南最貴的。
一品樓,天下第一樓。
一品樓的老板叫張煌。
張煌,這名字並不稀奇。
但是張煌卻是一品華堂的大管家。
江湖中流傳著一句話,蜀中對地,江南一品,說的就是名震江湖的兩個地方——蜀中聖地,江南一品——天下便在這方寸之間的八個字中。
聖地山莊,倚仗天府之國的物華天寶,集結富可敵國的財富。
一品華堂,坐擁魚米之鄉的人杰地靈,掌控號令江湖的權勢。
所以,一品樓便是天下第一樓。
無論門派高手,無論江湖浪子,只要人在江湖,都會來一品樓。
天下第一樓便是名望。
到這里來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為了顯示權貴,一種便為了巴結權貴。
但今天,來的不止這兩種人。
因為今天的天下第一樓會很熱鬧,因為張煌要來。
但坐在天下第一樓的人並不是為了看張煌,應該說不全是為看張煌。
想要看張煌的人,有,因為張煌帶了件東西來。
不想看張煌的人,也有,因為他們只想看東西。
前一種人可以說他們虛偽,但,後一種人卻只能說他們露骨了。
沒錯,不論虛偽或是露骨,都因為一個原因——那件東西。
錯了,不是因為那件東西,而是因為貪婪。
時近正午,錦繡才趕到一品樓。
雖然馬累得呼呼地出著氣,但背上的人卻絲毫沒有倦怠。
將馬交于小廝,錦繡走向一品樓。
身後鈴鐺響起,想來又是一位客人。
「牽馬的!看好姑女乃女乃的馬,丟了要你的命!」
錦繡循聲望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身後跟著一名老者。
那老者像是沒睡醒般,低著頭,眯著眼;那姑娘穿著一身紅色的衣裳,重要的是,她是一個美人。
美人總會得到嬌慣的。錦繡將頭轉過去,輕輕嘆了一聲,想要走進一品樓。
「嘶——」身後傳來馬的叫聲。
那是一匹青色的馬,那是紅衣姑娘的馬。
看馬小廝想著不要得罪馬的主人,但還是做錯了事。
可憐的人。
那紅衣姑娘馬上搶過馬的韁繩,怒瞪著小廝。
美人微慍。
美人總是有特權的,連發怒的時候都是那樣迷人。
可惜!那小廝用寬大的帽子遮著頭,恐怕看不到了。
「沒用的東西!」紅衣姑娘抬手就是一巴掌。
無聲。
本應該有巴掌聲的,但誰也沒听到。
一條鞭子,纏住了要落下的那只手的手腕。
鞭子,錦繡的鞭子。
她練這鞭子已經好多年了,時日長得連錦繡自己也不記得了。
所以,鞭子會準確地纏住那潔白如玉的手腕。
「沒用的東西是該教訓,只可惜一品樓前不會有沒用的東西!」錦繡沒有任何表情地說,隨即抽出了鞭子。
聞言,那老者抬起了頭,看著錦繡。
錦繡挑了挑眉。
紅衣姑娘自然也會看著錦繡。
又是個美人。
美人望見美人,心中總是要比一比的。
能比出什麼呢?不過要的就是一種優越感罷了,更何況剛剛錦繡還用鞭子拽了她的手,紅衣姑娘自然覺得不服。
「哪來的丫頭,輪不到你管我!」她邊說邊向錦繡走了過去。
錦繡站著沒動。
紅衣姑娘本以為錦繡會再次亮出鞭子,可看見錦繡不動,心中不免來氣。
所以紅衣姑娘亮出了劍。
好劍!那劍確是把好劍。
只可惜用的人配不上它,錦繡眯著眼想著。
江湖之上,劍就是命,既然出了,就不好收回去。
錦繡等著握劍的人,等著她的劍。
那劍動了,動得奇快。
但並不是刺向錦繡,而是收回了劍鞘。
那老者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持劍姑娘的手,將劍推了回去。
「丫頭,別鬧了。」老者說,聲音雖然慈祥,卻蘊含著威嚴。
紅衣姑娘不服氣地努嘴看著老者。
只見老者微微一笑,對錦繡說︰「多有得罪,姑娘莫怪。」
「不敢當,我也有冒犯之處。」說著錦繡沖老者笑了。
那是一種陽春白雪般的笑,笑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那小廝也微微抬起了帽子,看著錦繡。
小人物們總在承擔著悲劇,卻不曾在喜劇中有什麼表演。
風過之後,沒人再注意到類似小廝一樣的人物,他抬頭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而錦繡只是一掃,便看見了小廝的眼楮。
好明亮的眼楮!
只可惜那樣好看的眼楮卻生錯了地方。
生在富庶之家,必然討人憐愛;只可惜出身卑微,不曾享受任何關注。錦繡搖了搖頭,蓮步微搖,她姍姍走入一品樓。
那紅衣姑娘不語,一雙丹鳳眼斜著看向老者。
老者道︰「但凡一個美人,出門總是要加倍小心的。但她卻獨自一人,可見來歷不凡,我們還是不要招惹。」
江湖人都知道,最厲害的武器不在百曉生的兵器譜中。
因為,最厲害的武器便是女人。
一個美人,來歷不明,此種情景必會讓人小心。
「況且她說得的確沒錯,這一品樓前豈容放肆。我們還是快些進去吧,不要忘了我們是為什麼而來。」說著老者大步走進一品樓。
紅衣姑娘不再多言,低下了頭,緊跟著老者。但她卻不忘回頭,冷冷地掃了小廝一眼。
只是小廝只顧低頭,卻不曾望見。
錦繡找了個臨窗的座位,叫了些清淡的酒菜。但卻並未吃菜,也未沾酒,只是坐著,像是在等一個人。
那老者進來後也挑了一張桌子坐下,姑娘點了酒菜。不一會兒,酒菜上桌,他們便吃了起來。其實,他們也在等著。
等張煌,是的。
雖然一品樓里坐著的人不一定是為了看張煌,但卻都想見到那東西,張煌帶的東西。
所以,大家都在等張煌。
正午,張煌應約而至。
看年紀,張煌已過半百;論精力,張煌不過壯年。
張煌是個很好看的人,年輕的時候大概也是風光無限。
張煌是個喜歡打扮的男人,沒錯。
每個男人都喜歡炫耀,更何況像張煌這樣的人呢。有身份,而且長得好看。
張煌喜歡朋友,他也有足夠的錢去結交朋友;張煌喜歡女人,他也有足夠的錢去吸引女人。
張煌的樂趣就在于朋友和女人,換句話說,張煌快樂的根源就是——錢。
有了錢他可以干任何他喜歡的事情,他喜歡錢。所以看到錢的時候,張煌總是在笑。
今天他也是笑的,很簡單,他聞到錢的味道了。
抱拳當胸,張煌道一句「久等」。說話的時候,他用眼楮掃了一圈。
而後,張煌說︰「今天的確貴客盈門呀,想來東西能賣上個好價錢。」說著,他遞了個眼神,身側的護衛馬上會意,將抱著的錦盒擺在胸前。
人間的丑態不過如此,看到了錦盒,貪婪之氣馬上浮現臉龐。
錦繡臉上不禁浮出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