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在李府里,生活起居都由鄔偌盈照顧,大家都知道鄔偌盈在李府的地位和一般婢女不同。
李逸雙臂攤在木桶邊緣,想著芊兒,沒有答話,鄔偌盈走近他,拿起水瓢舀起水,她發現今天的李逸有些不同。
「二公子在想什麼嗎?我……啊!你的身上……」鄔偌盈到了李逸身邊,驚見他身上一條條的鞭痕。
「二公子……這……你怎麼了?」
「什麼?」李逸答得不甚專心。
「你的身上……都是傷。」鄔偌盈滿臉吃驚。
「這沒什麼,都只是外傷。」
外傷只消數日便可痊愈,重要的是內傷,多虧了當時芊兒日日替他暗中調制草藥,他才得以復原。
「芊兒……」李逸閉著眼,口中不自覺念著。
「芊兒?」鄔偌盈一愣。
「芊兒是誰?」
偌盈一問,李逸才回過神︰「沒什麼。」
「二公子,這些傷到底怎麼來的?是蕭銑下得手嗎?」鄔偌盈一邊問,一邊拿起浴巾要替李逸擦背,以往都是如此,今天卻被李逸拒絕了。
「偌盈,我自己來就好,你下去休息吧!」
「二公子……」鄔偌盈稍感意外。
「那偌盈去幫您準備藥,等會敷上。」
「不必了,該擦什麼藥我比你清楚。」
「這……是,二公子,那偌盈去吩咐廚房幫您多準備些補身的東西。」
鄔偌盈仍想為李逸做些什麼,不過李逸卻又合上了眼,她只有默默退下。
她在浴堂門外,躊躇了好一會,以往的李逸不是這樣的。他若回來,所有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張羅,李逸並非將她視為一般侍女,他會告訴他這次遠行又遇上了哪些事,甚至會為她帶一些特別的東西回來,這是一般侍女不會有的待遇。
她的心一直懸在李逸身上,然而這回李逸的心,卻懸在另一人身上。
這晚,李府歡欣地替李逸洗塵,滿桌豐盛的菜肴,李敬德打心底高興。
他舉起酒杯道︰「逸兒,這次你平安回來,爹真的放下一顆心了!待時機成熟,爹一定領兵滅了他梁國,屆時你再同爹一起上戰場,讓你報一箭之仇。」
李敬德說得激昂,李逸卻沒什麼答話。
他的芊兒是梁國公主,梁國滅了,她將何去何從?
大哥李威也拍著他的肩說道︰「爹說得對!還好蕭銑那老賊沒對你怎麼樣,不然不用等到爹發兵,大哥一定先殺進江陵。」
李逸沒有仔細听他們在說些什麼,不過鄔偌盈卻在此時忙說道︰「不!蕭銑下手可毒了,二公子全身上下都是傷。」
她話一說完,李威便怒道︰「什麼?全身都是傷?」
「是啊!不信您問問二公子,他……」
李逸濃眉一蹙,打斷了鄔偌盈的話。「誰讓你多言了?」
他從不曾用這種口氣對鄔偌盈說話,鄔偌盈一听愣住,原本準備替他斟酒的手當下停在半空中。
李敬德和李威沒有注意他對鄔偌盈的態度有什麼不一樣,只忙著問李逸。
「他們怎麼對你的?說給爹听!」
「二弟,怎麼之前都沒听你說,原來他們對你這般狠毒?」
案親和大哥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著李逸,言語中充滿對蕭家的憤慨,李逸臉色逐漸下沉,只淡淡說道︰「爹、大哥,這事不用多問,我不是已經平安回來了嗎?」
他不願提及在梁國發生的事情,不希望大家仇視蕭家,因為他的芊兒將是他未來的媳婦。
「爹,您慢慢用餐,孩兒先回房了。」李逸沒有吃下多少東西,便借口要休息就離開了。
鄔偌盈在一旁始終默默注視著這樣的李逸,見他沒有吃下多少自己精心為他準備的飯菜。她跟在李逸身後,心底很是難受。
李逸走到房門前,突然轉身對鄔偌盈說道︰「以後,不要多嘴。」
「二公子……」鄔偌盈訝異又難過。
不過李逸只淡淡對她說道︰「好了,你也忙一天了,回房休息吧!」
「二公子,我還沒幫您鋪床……」
「不必了,以後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好。」
鄔偌盈站在原地,看著李逸開門走入房中,再緊緊關上了門,沒再對她說其它的話。門外,她的一顆心不斷下沉,不知道為什麼李逸會變成這樣。
自己說錯了什麼?為什麼他不願讓家人知道身上的傷?她好難過,李逸到底遇上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喊著沒有听過的名字、會不再讓她服侍一切……
而這個夜晚,蕭芍芊也沒有進餐,她獨自面對爹爹的懷疑、悄悄擔心著李逸,忍受著一個人的孤單。燭火搖曳,映著自己的影子。
以往她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就算獨自一人住在深山,也不曾像今夜一樣,倍感孤寂。
蕭芍芊的心全系在李逸身上,看著地上長長的身影,她多希望這道身影旁,還有一道他的影子。
蕭銑對她仍滿心存疑,認為李逸的月兌逃一定和她有關,已經數日沒有和她說過話。
她悄悄拿出懷中的玉佩,心中的思念沒有辦法找人訴說。
她縴細的手指撫著玉佩,看著上頭刻著的字,在心中默念。以往的她早已習慣一個人的日子,獨來獨往,從不曾為誰牽絆。
今夜她體會了心系他人的感受,她從未怕過什麼,但現在一顆心卻懸著,好似在半空中搖晃。
他順利回到李府了嗎?
他知道我的身分後,又會如何打算?
萬般思緒無人可訴,她只有睹物思人,希望李逸能平安到家。
第六章
唐軍在攻克洛陽鄭國後,勢力範圍已經延伸至長江中上游,李世民命李敬德策畫繼續向南挺進的策略。
李敬德造軍艦、訓練士兵,沒過多久,唐軍的人員器械及糧草戰船皆已就緒。
這日,李威身著軍裝,從校場回來。「爹,听說您準備攻城了。」
「爹正有此打算,你有什麼建議嗎?」
「孩兒覺得,我軍都已備妥,洛陽一役戰勝,士氣高昂,是時候領兵再攻,只是……」
「沒關系,說下去。」
此時李逸走了進來,接下大哥李威未完的話︰「只是,正逢長江汛期,江水猛烈,許多人擔心水勢險惡,不贊成出兵。」
李敬德點點頭道︰「爹想听听你們的意見。」
李威道︰「孩兒贊成出兵。」
李逸沉吟,有些猶豫。
李敬德問道︰「逸兒,你認為如何?」
李逸心中已有答案,與李威一樣,他知道現在蕭銑必定認為唐軍不可能攻城,而將主力軍隊散布在各地囤田,若突然發動襲擊,蕭銑必定調度不及。
李逸沉思不語,心底只惦記著芊兒。
「逸兒,怎不回爹的話?」
李敬德催促著,李逸緩緩回道︰「是個機會,可以發兵。」他語氣低沉,字字緩慢,知道這個決定對唐軍是好,但對芊兒必將是個傷害。
李敬德心底也是這個答案,于是他獨排眾議,準備冒險出兵。
九月,李家趁長江水位暴漲、蕭銑疏于防備之機,率軍出三峽,順江東下。
洪水雖湍急,但反而加快了行軍速度,突襲效果大增,再加上唐軍水師平日訓練有素,無船翻覆,天時地利,唐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攻到了江陵城前。
蕭銑根本沒有料到,唐軍竟會如此冒險,在長江汛期時出兵。此刻他的主力軍隊全散布在各地,突然遭此攻擊,京城內僅剩駐城軍隊,無重兵可作調度,情況危急,他不停地在大殿內來回走動,神情相當不耐。
唐軍已攻破江陵城前的許多小城,兵臨城下,眼看馬上就要攻人江陵,江陵若失守,梁國將……
江陵是梁國首都,全國門戶,首都若失守,後果連蕭銑都不敢想,現在江陵僅剩數萬部眾守城,該如何是好?蕭銑又怒又急,沒有料到唐軍竟有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