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難道說就只能被鎖在這小小的框框里?
左渝霈不出聲,季芯逸根本無法猜測出她所在的位置,只能將杯子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
「你眼楮看不見多久了?」
「兩年了。」
兩年!
左渝霈真無法想象一個人從光明的世界,在一瞬間進入黑暗的世界時,心情上該如何去做調適。
如果換成是她,她也沒把握自己是不是能夠去面對。
「平常就你一個人在家嗎?」左渝霈看一眼這房子的擺設,看得出來是經過特別設計的。寬敞的空間,沒有太多裝飾品,只有簡單的家具,這一切都是為了她而做的設計。
「還有一個來幫忙的歐巴桑,她現在出去買菜,很快就回來了。」季芯逸解釋著。「左小姐,你還沒告訴我,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雖然你的年紀可能比我小,不過你還是叫我霈霈就好了,叫左小姐顯得太生疏了。」
「霈霈!」
「這樣听起來順耳多了。」她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我是听我哥哥說起你的事,我不否認是有些好奇,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認識你,當你的朋友。」
「朋友!」這兩個字在她眼楮瞎了之後,是她從沒想過的事。
她不太相信有人會想和一個瞎子做朋友,那代表著自找麻煩,不是嗎?
「嗯,你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嗎?」
「為什麼呢?」季芯逸還是不明白,她希什麼會主動與一個瞎子做朋友?
「我剛從歐洲回來,在台灣我除了家人和幾個不錯的初中同學外,朋友不多。我相信你也需要朋友,所以我就厚著臉皮主動找上門嘍。我相信,我們一定能合得來,一定會很有話聊。」
「你不在乎我是個眼楮看不見的人嗎?」
「眼楮看不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眼楮看不見就沒有交朋友的權利嗎?」
「我想不出和一個眼楮瞎了的人交朋友,對你有什麼好處?」
「這好處可多了,以後你就知道。」
這時傳來開門聲,是來幫忙的歐巴桑買菜回來了。
「芯逸,有客人嗎?」楊媽一進門,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陌生女孩。
「嗯,她是左大哥的妹妹。」她向楊媽介紹著。「她是來照顧我的楊媽。」
比芯逸一向不將楊媽當做佣人,而是以感恩的心,將她當成自己的長輩。
「楊媽你好,我叫左渝霈,你叫我霈霈就好了。」
「你是左先生的妹妹呀!」楊媽多看了她一眼,因為從沒听過左先生還有個妹妹。「你們慢慢聊,我去準備午餐,你就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楊媽謝謝你。」左渝霈漾著燦爛笑靨向楊媽道謝,然後又小聲的對季芯逸說︰「你看,這就是交朋友的好處,可以到處騙吃騙喝。」
季芯逸當然明了她這只是說笑罷了,但是她的心卻因她的熱情,而感到十分的溫暖。「霈霈,謝謝你。」
「請我吃飯的是你們耶,謝我干什麼。」
「謝謝你願意交我這個朋友。」霈霈是她回台灣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她真的很感動。
接下來,左渝霈就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著,以及談起她遇上的趣事。
季芯逸則扮演著一個好的聆听者,也不時的听見她的笑聲。心情已經很久沒這麼輕松怏樂了,霈霈的快樂很容易的傳染給她。
她的確是需要朋友。
第三章
距離演奏會的時間愈來愈近,左渝霈練琴的時間也愈長。三天兩頭的還得跟主辦單位開會,討論演奏的曲目等等大大小小、拉拉雜雜的事項。可以說是忙到她沒有歇一口氣的時間。
總是這樣的,一場只有兩個小時的演奏會,事前的準備總是得耗盡無數的人力與物力,一切只為求得最完美的演出。
左渝霈的個性就是這樣,要嘛就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就像小時候,她和風迎語的競爭一樣,不管得花她多少的時間與精力,就算是不能超越過她,也不能輸她。
這就是她不服輸的個性,卻也是讓她能有今天的成就的最佳原動力。
她這星期幾乎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每天平均睡不到四個小時,這對嗜睡如命的她來說,可說是最辛苦的事。
也因為這樣,左渝霈已經一個星期沒去找季芯逸,不過偶爾還會通個電話。雖然說她們兩人認識的時間不久,個性卻十分的契合。
今天,她的行程是先去主辦單位最後確認演奏的曲目和順序,以便先將演奏表印刷出來。
她也約了季芯逸,要帶著她一起去,這是她要將她帶出那漂亮鳥籠的第一步。
當她來到季家時,季芯逸已經準備好了坐在客廳中等著她。
「芯逸,我們可以走了。」左渝霈走過去扶著她。
「霈霈,我去真的不會妨礙你工作嗎?」她還是有些擔心。
「不會、不會,如果會的話,我就不會帶你去了。」左渝霈不讓她再有退縮的機會,扶著她往門口走去,然後朝著在廚房里忙的楊媽大聲說著,「楊媽,我帶芯逸出去了,晚上我們會在外面吃完晚餐再回來。」
楊媽一听見左渝霈的喊聲,放下工作,跑了出來。「左小姐,芯逸就麻煩你多多照顧。」她對季芯逸的照顧就像是自己的女兒一樣,無微不至。
「楊媽,你放心,芯逸要是掉了一根頭發,你就將我扒一層皮。」
「你真是愛開玩笑。」
「楊媽,我們出去了。」這是季芯逸第一次在不是大哥的陪伴下,踏出這扇門,心中充滿著既期待又興奮的心情。
「小心點。」
左渝霈扶著她進電梯,才說︰「楊媽很疼你。」
「嗯,從我們回台灣,她就來家里幫忙,對我就像是她的女兒一樣,我很感激她。」
咚的一聲,電梯很快的到達一樓,左渝霈再向警衛打了招呼後,攙扶著季芯逸坐進她停在外面的汽車前座,再替她系好安全帶後,自己再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駛離這里。
白色馬自達平穩的開在馬路上,這個時候的車子並不多,左渝霈將車速平順的維持在時速五十左右。她一邊開著,一邊與季芯逸說著馬路兩旁的景物。
她的眼楮雖然看不到,但她相信她的心可以看得見的。
「台北的變化很多。」九年前她隨著大哥到美國時,很多的建設都剛在進行,如今已一一完工,造福了很多台北市民。
「是呀,我記得我十五歲去歐洲時,捷運、大安森林公園、華納威秀影城、公車專用道等等什麼都沒有,現在是什麼都有了。」
「我也是十五歲初中畢業時,隨著我大哥一起到美國去,時間好快,都已經九年了。」
「我听我大哥說過,你是因為車禍造成眼角膜破裂,眼楮才會看不見。車禍是怎麼發生的?」
季芯逸听她這麼一問,臉上閃過一抹痛苦的神情,呼吸也有些的急促,許久許久之後,她才緩緩的說出這一段令她一輩子都無法抹滅的傷痛。
「我大學剛畢業,和朋友一起到黃石公園,因為不熟悉路況,與對面的車子迎面相撞,當時兩部車的車速都很快,而我朋友當場死亡,我的眼楮也因為被碎玻璃插入,造成整個眼角膜破裂。後來在醫院足足待了兩個月,但比起我朋友,我還算是幸運。」
「你那個朋友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季芯逸毫無隱瞞的點點頭,「他雖然已經死了,卻將一輩子活在我的心中。」
左渝霈在她空洞的眼底,看見了沉痛的哀傷。她有個感覺,芯逸的大哥,一定不知道這一件事。她一定要幫助芯逸,走出這段傷痛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