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最不喜歡她這個樣子。畏畏縮縮的,好像什麼事都是她的錯,又好像她只是個連草芥都不如的弱女子。這是什麼心態!他越想就越有氣,他又沒虐待她。
大夥兒頓時都僵在那里。
「彥小子,听我老人家一句行不行?」
王大夫見狀,忙設法打圓場。「要是疼媳婦兒直說就行了,何必這麼粗聲粗氣的,看,你把人家給嚇的。」
望著水柔淚眼朦朧的模樣,他不禁替她心疼起來。這麼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彥小子怎舍得這麼罵?
「王大夫,你別怪他,都是我不好,是我自己……」說到這兒,她竟哽咽起來「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吸吸鼻子,勉強振作精神。
王大夫瞟了柳彥一眼,滿眼責怪之色。
看,不是我老人家多事吧?事實就是如此。
柳彥百口莫辯、為之氣結。他怎麼知道他娶的媳婦兒這麼不禁罵,隨便說她兩句就成了這樣,又不是真在罵她。何況他天生就嗓門大、脾氣差,有什麼辦法?
「好了,傷口都上過藥、包扎好了。」王大夫完成最後一道治療手續,對著柳彥道︰「記得,這幾天盡量別讓她走動,也別讓傷口沾了水,我準備幾服傷藥讓你帶回去給她每晚替換,月底時再帶她來看一次就成了。」
若下是怕他上下山不方便,照理是該隔天來換一次藥的。
「知道了。」柳彥仍臭著瞼接過藥包。「多少錢?」
「看在你是我從小看大的分上,算你十兩銀子成了。」他用的可是上好的傷藥,十兩算是便宜他了。
「十兩?!」水柔驚呼。「這我不要了。」她嚇得將藥包往王大夫身上一丟,倏地縮回了手。
怎麼才幾包藥要這麼貴?十兩銀子可是她們水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啊!
「喏!」柳彥面不改色地遞出了十兩銀子。瞄了她一眼後,又自王大夫手中拿回了藥包。「好了,我們走吧!」說完,又將毛皮背在背上,彎腰將她抱起。
「可是,柳郎,那些藥得花十兩銀子,我們用不起啊!」她攀住他的頸項,心中仍擔心著那一大筆錢,渾然不覺自己已被他摟在懷中。
很好,至少這十兩銀子讓她用了「我們」這兩個字。證明他們是一體的。
柳彥滿意地笑著走出大門,臨回頭對著王大夫點了個頭道︰「謝啦,老頭。」
「甭客氣,小子。」王大夫撫著長須,回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
賣了十張毛皮,得了六百兩。柳彥在客棧里頭氣得來回踱步,半天也安靜不下來。
懊死的卑鄙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對他漫天殺價。
原本可以在市集賣到一千兩的毛皮,竟被他殺成了五百兩,要不是他真準備翻臉了,那鐵公雞死都不肯多加一百兩,最後,就以六百兩成交了。
白白損失了四百兩!還沒算上這房錢、菜錢,和替她看傷的錢。虧!真是虧大了!
「柳郎,飯菜都快冷了,你不先吃一點嗎?」看他怒氣沖沖的模樣,她本來坐在一旁不敢搭腔,但她真的餓壞了。若是沒他的允許,她又不敢隨意動手。
等了好一陣子,實在餓得慌了,才不得不出聲提醒他。
賣完毛皮後,太陽已經下山了。要是他單身一人,說什麼也不會在這客棧落腳,白讓他們賺了一天的房錢。但眼前帶著她,腳又受了傷,不讓她在這兒歇息還能怎麼著?飯,也總得吃吧,所以順道要店小二招呼了些飯菜。
不過,他現在一點胃口也沒有。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我不餓,你要是餓了就先吃吧!」他沒心情搭理她,隨便應著。
「那……我也不餓。我等你一起吃。」話才說完,沒想到一陣咕嚕聲讓她的謊話穿了幫。
當場,她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你真的不餓嗎?」他故意調侃她。看她羞得滿臉通紅的嬌模樣,讓他連剛才在生什麼氣都給忘得一乾二淨。
「我……」她囁嚅著。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
怎麼他這娘子的頭看來小巧,卻總像有千斤重似的,老是抬不起來。眼睫也總是低垂著,從沒正眼看過他。
這樣一想,他才發現自己似乎還沒好好欣賞過她呢!
他覺得她美極了。王大夫這麼說,連走在路上,每個經過他們身旁的人都會忍不住回頭多看她幾眼,可見並不是只有他一人覺得她美。
「別你啊我啊的,我陪你一起吃成不成?」說著,他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將自己的臉湊上前去。「水柔——」
她壓根兒沒料到他會這麼做,整個人驚跳起來。受傷的腳一著地,又被那劇烈的疼痛給逼得跌回了座位,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
「你這瓜!究竟在緊張什麼?」見她疼成這樣,他既生氣又心疼。連忙執起她的雙足,輕放在他蹲踞著的腿上。
這回她可疼得沒力氣縮回腳了。
「幸好沒事,下次別再這麼莽撞了。」在仔細瞧了半晌後,他才放下了心。「好啦,吃飯吃飯,多吃點
飯,這點小傷很快就好了。」說著,將她的腳放回原位,催促著她。她的眼淚還一時止不住,抽抽搭搭的。
他這一生最怕看見女人哭了,怎麼也想不到竟讓他娶了個這麼愛哭的老婆。「你別哭了行不行?」他重重
地嘆了口氣。「我真服了你了,哪來這麼多眼淚。」
听人家說,女人都是水做的。本來他還不信,今兒個——總算讓他見識到了。
他的女人,活月兌月兌是從水里給撈出來的!
「對……不……起……」腳下的疼已經減輕,這才抽噎著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又低下頭。
「你不喜歡……我會改。」
「我當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愛哭。他在心里加了句。「快吃飯吧,菜都涼了。」順道還挾了些菜放進她碗里。
「嗯。」她乖順地舉起碗筷,小口地吃著。
「多吃點,待會兒吃完我再幫你擦澡。」他嘴里含著飯,口齒不清地說。
什麼?一口飯哽在喉頭不上不下,她使勁地咳,咳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你在趕什麼啊?叫你多吃點,又不是要你搶著吃,看,嗆住了吧!」他連忙放下碗筷,用力地拍著她的背。
「人家說吃飯皇帝大,你急什麼嘛?真是!」瞧她咳的。他還真怕她一口氣上不來給嗆死了。
單是想到要在他面前赤身露體就讓她面紅耳赤、呼吸不過來。
「我……咳……咳咳……自己來就可以了……咳……」她撫著心口,極力要表達她的意見。
「什麼自己來就可以?你在說什麼啊?」他仍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我自己可以擦澡。」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她鼓起勇氣一次說完。俏臉一片嫣紅,也不知是給嗆的,還是因為說了這話而不好意思。
「原來是說這個啊!」他恍然大悟。看她的情況已經好轉,他才放下了心。「你我都是夫妻了,還忌諱什麼?難不成你真能下來走嗎?」
他意有所指地瞄著她被包扎妥當的腳。「你忘了大夫說過的話?」
「我……我可以要店小二幫我將熱水提來,只要坐著就行了。」她仍紅著臉爭辯。
她知道大夫要她別走動、別沾水,但是……也不能……
自古以來,男女就是要有分際的。下了床、出了閨房,無論是丈夫還是妻子,都有應遵守的分際。連孔老夫子都這麼說,自然是不會錯的。
現在跟他談這一件事就已經讓她窘成這樣,更何況是讓他在……想到夫妻間的事,她的臉又更紅了。在不正常的情況下看見自己的身子,那她豈不是要羞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