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會是夢魘的結束,還是另一個痛苦的開始?
門上的輕敲驚回他的神思,尚不及開口,房門即被打開,宋城飛走進房間看著他道︰「就快十一點了。」
範昊的心髒開始急促地跳著,臉上流泄出不安又焦灼的神情。
宋城飛努力綻出開朗的笑容,安撫好友的情緒。「我相信一定會成功的,因為一切都這麼順利,就表示是老天注定她該屬于你,不會有意外的。」
範昊苦澀的搖頭,自從知道文晴安的存在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矛盾、不確定中擺蕩,直到被文晴安吸引、決定與她共度一生後,他就不曾再有絲毫的猶豫,但……今天他卻害怕起來,怕文晴安不會回來,怕他會被絕望擊倒、被命運玩弄而無能為力……
「不要淨往壞處想,往好處想,也許你馬上就會看到文晴安,不是嗎?」宋城飛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堅如盤石、冷若寒冰的好友,會露出如此的脆弱表情。
範昊閉眸深吸口氣,試著調勻急促而不穩的呼吸,好一會兒,待他再睜開眼,眼神愈漸冷靜,神情淡漠平和,這才是宋城飛熟悉的表情。
「我們走吧。」他淡淡地說,挺直背脊越過宋城飛走出房間。
宋城飛望著他的背影,不禁祈禱一切順利。
範昊走出大宅,步入庭園中,入眼即見仿如電影的場景,明月、無雲無風,甚至連蟲鳴都靜寂,木桌上擺放著道士作法用的器皿、器具,三只金盞盛著清水,古老、凹陷的雙龍白玉鏡正躺在木桌上,隱隱散發出幽古氛圍。
張靈河身著道士袍,配上那一頭挑染的金發透著怪誕好笑,但現在的他卻只能依賴這個年輕人。
範昊微微握緊了拳頭,走近那一群圍在木桌邊的人。
鄒琤站在桌邊,若有所思的盯著那面雙龍白玉鏡,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絲毫未察覺眾人因範昊的出現而騷動。
範昊一步步走近眾人,面無表情,但他的神經緊繃得仿佛一扯即斷的弦。
眾人看著他,不覺緊張得繃緊肌肉,因為他們知道時刻已到──
是分離,也是重逢。
張靈河拿起搖鈴,按照古軸上的記載,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進行,口中念著父親強迫他記得滾瓜爛熟的咒文。
當他拿起古鏡照向明月時,倏然間,鄒琤的身子晃了一下,心跳開始加速,神智變得有些混沌不清,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扭曲。
「小琤──」鄒母忍不住出聲喚她。
「噓!不要叫她!」鄒父制止鄒母的沖動,選擇離開父母是鄒琤自己的選擇,他們只能狠下心成全她。
在鄒琤恍神之際,一只酒杯塞入她的手中,仿佛自天邊傳來一個聲音,指示她將杯中的清水喝下。
鄒琤眨著仿佛隔著一層紗的眼,看著模糊不清的眾人,仰頭將杯中的水喝盡。霎時,強烈的劇痛席卷而來,似是拉扯著她的四肢百骸,痛得她忍不住彎身抱頭叫出聲。手一松,酒杯落地粉碎。
她痛楚的叫聲嚇得在場眾人大叫,而他們的驚叫聲卻像壞了的錄音機怪異而緩慢地變調,在她耳畔回響……鄒琤只覺得身子又重又沉,雙腿再也撐不住身子,緩緩地往後仰跌,兩眼一合,陷入無邊的黑暗中……
☆☆☆
遙遠的時空下,白衣白眉白發的女子指著壇前的蒲團道︰「子時已到,你在那里坐下。」
文晴安深吸口氣,慢慢地走到蒲團上坐下,秀美的臉色雖白,神情卻有股義無反顧的堅決。
她專注地望著眼前的白衣女子如風般旋轉著,口中吟唱著似詩似歌的旋律,一陣睡意漸漸籠罩她,文晴安輕輕甩頭想保持清醒,但更巨大的黑霧罩上她全身,她只能低垂下頭,沉沉地睡去。
仿佛睡了許久後,一陣如被百矢穿透身心的劇痛痛醒了她。她想張眼求救,但雙眼卻如盲了般,什麼也看不到。
「去吧!不要掙扎,到你想去的地方吧!」如泉水潺流的清澈聲音安撫了她的痛苦,文晴安一听到聲音立即停止掙扎,一停止掙扎,她身上的痛楚奇跡地消失。
「從此各安其位,各得其分。」輕柔的聲音像是風,將她的身子吹了起來,愈吹愈遠、愈吹愈遠……
☆☆☆
茫茫渺渺中,一抹幽魂幽幽蕩蕩地在濃霧中飄行。
她站在迷霧中,看不清前行的方向,恍神的呆佇原地,似乎不解自己為何站在這個詭異、淒冷又神秘的空間。
她的身子好重、好沉,似乎連舉步向前的力氣都消失了,只能呆怔地站在虛渺的空間。
突地,她的耳中傳來一陣陣低嗄的呼喊。
晴安……晴安……回到我身邊,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是誰?是誰在叫我?那沙啞懇求的聲音刺痛了她的心,讓她的血液熱騰飛馳。
幾張模糊不清的面孔無預警地竄入腦中,最後匯聚成一張冷峻而貴氣的臉孔,男子冰冷的眼眸忽地柔和,深情熾熱。
「昊──」她心痛的輕喚出聲。
瞬間,濃霧疾速向外抽離散去,仿佛無盡頭的空曠空間中,只有一條筆直的路,而自己正站在道路中央。
遠遠地有一抹人影向她靠近,文晴安不自覺地舉步前行,此刻才發現她的身子不再沉重,反而輕盈得像在飄飛。
她不停地走著,直到清楚見到對方面容時,腳步微地一頓。那人影好似認出她,對她露出一抹飛揚愉悅的笑容。
文晴安回那人影溫柔的淺笑,誰也沒開口,只是錯身而過,各自朝著反方向繼續前進。
當她們交錯的那一瞬間,文晴安眼前空曠的景象倏地一變,在她眼前展開的是一片晴朗無雲的藍天,她正飄浮在半空中。
她低頭垂望地上那片高聳的大樓、川流不息的車陣,嘈雜的聲音鑽入她的耳,熱鬧、繁華的景象熱和了她的心房。
「昊,我回來了──」她眼中泛熱,輕哽著聲道。
話語才落,一陣拉力將她自空中猛地往下扯,身子疾速下降的感覺教她眼一花,頭一暈,再次陷入無知無覺的黑暗中──
第十章
「她還是沒有醒嗎?」臥房內的小客廳聚集了人群,嘈雜的聲音擾得人更加心煩意亂,但坐在床邊的範昊恍若未聞,只是一徑地望著陷入昏迷的「鄒琤」。
第一次鄒琤昏迷,醒來時成為文晴安。第二次文晴安昏厥,換回的是鄒琤。那麼,這一次呢?按照常理應該是文晴安,不是嗎?
帶著這微渺的希望,他在等待著。
他輕握著她的手,渴望是他愛的那一個、他願終生照顧、保護的那一個。
「各位,大家不要吵她,時間到了,她就會醒了。我們先下去等吧。」宋城飛看著範昊一動也不動的身影,只有當起維持秩序的糾察,將這群著急、關心的人請出房間。
眾人明白一群人擠在這里也無濟于事,只能嘆氣地轉身離開,只是每個人在經過牆邊的畫像時,忍不住駐足,眼神無奈而感傷,再嘆一聲,才魚貫的走出房間。
眾人離開後,房間一時間變得好靜,靜得範昊覺得他都能听到自己驚慌不定的心跳聲。
「晴安,晴安。」他俯身在她耳邊輕喚著她。「回到我身邊,你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蹲坐在床邊的唐朝,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輕輕地舌忝著他的手,圓圓的眼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範昊抬眼看著守在一旁的愛犬,輕撫它的頭道︰「你也很想她是不是?我們一起等她回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