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嗎?她真是深藏不露嗎?
他盯著窗外的樹林,倏地,一條人影快速地閃過。
他衣袂一動,身形一閃,由敞開的窗戶追了出去。
黑色人影似乎察覺到有人跟蹤,躍上屋頂,直接竄入微雨閣。
展爾風見人影進入微雨閣,並未繼續追,反而轉身返回凌風樓,長驅直入無樂的房中。
他輕步走近床邊,皺眉看著在床上安睡的人兒,疑惑漫進心房。
他懷疑她,但她卻……他伸手輕輕地撫過她如凝脂般細致的臉,無樂只是翻了個身,卻沒有醒。
展爾風輕歎一聲,如來時般悄然無聲而去。
他走後,無樂才睜開眼,翻坐起身,一雙眼充滿驚疑與不安。
第五章
無樂手中拆弄著地制作的暗器胭脂盒,小心地卸掉機關,將盒中原本的毒針拿出,改放入沾上麻藥的金針。
至于為什麼會改造胭脂盒,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她已厭煩殺人,尤其光想象金針刺入展爾風的體內,就讓她坐立難安、五內俱焚。
前幾日她自落鷹殿回來險些被發現後,她就在矛盾、憂慮中度日。
展爾風依舊體貼溫柔,但目光卻在灼熱中隱藏著些許冷意。
她害怕那抹冰冷,只要一想到他全然冷酷對她,她就心痛如絞,喘不過氣。
察覺到門外的腳步聲,她迅速收好胭脂盒,端坐在桌前。門外人輕叩門,她起身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侍女,手中捧著一碗湯。
唉,又是補藥。無樂無力地暗歎一聲。
自從她被游艾康「虐待」受傷之後,展爾風就吩咐每日送補品來,她一方面為他的關心覺得感動,一方面卻也為這些補品痛苦。
侍女將湯碗放在桌上後,便站在一旁盯著她笑。
「無樂姑娘,請用湯。」
「你先放著吧,我等會再喝。」
侍女搖搖頭,「少爺交代我必須親眼看著你喝下去才行。」
無樂翻翻眼,認命地捧起湯碗,一仰而盡。
這湯的味道較前幾日苦了許多,一股澀味由胃傳至喉間。她忍下欲嘔的念頭,卻突覺四肢麻痺,不能自己的跌坐在地上,頭開始昏眩。
「無樂姑娘,你怎麼了?」侍女看到她喝完藥就臉色發白倒地,早嚇呆了。
「這……這藥有毒……」她強忍著月復中翻絞的痛苦,喘著氣說。
「有……有毒?!」侍女一听有毒,登時軟了腳,跌在地上。她硬撐起最後一絲氣力,盤腿而坐,企圖用內力逼出毒素,但這毒不使力還好,一用力,愈加催發它運行的速度。
無樂覺得喉頭一甜,嘔出幾口污血,隨即軟綿綿地倒地。侍女看到她吐血,顧不得四肢發軟,放聲尖叫,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間求救。
無樂睜著眼,迷霧逐漸籠罩著她,在最後一瞬間,閃過她眼前的是那個她要殺的男人。
「爾風……」她低喚著他的名宇,然後黑霧捉住她,將她抱往黑霧深處。???「何大夫,她怎麼樣了?」展爾風壓抑著心中的焦急,強迫自己等大夫診斷完畢後才開口。
「展少爺,這位姑娘中的毒不但強,而且奇怪,一寒一熱,在她體內交錯,很是難治。」何大夫皺著眉道。
「我不管有幾種毒,我只要她好起來!」
「這……」
「到底有沒有方法治愈?告訴我。」展爾風握緊雙手,粗聲問。
「老實說,老朽也沒有把握,因為不知她所中何毒,根本沒法子對癥下藥。」何大夫一臉愧色地低下頭。
展爾風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一步,條地揪住他的衣領大吼︰「你的意思是你沒辦法治?」
何大夫被他的狂怒嚇白了臉,渾身直打哆嗦。「是……是……」
「你不行,那有誰行,給我一個名字!」
「這……老朽想妙手聖醫也許能解,只是他老人家居無定所,一時半刻也難找到人。」
「她還有多久?」
「什麼?」
「她還能支撐多少時間?」展爾風咬著牙再問一次。
「依照目前看來,最多三日,最少一日。」
「來人!派出所有人去找大夫,方圓十里內的大夫全給我找來,我就不信沒有一個人能救得了她。」展爾風放開何大夫,轉身命令侍從。
何大夫看著展爾風斯文的臉上寫著狂怒,不由得噤聲,半晌,他才拿出一瓶藥道︰「現在我先給她一些解毒丸,希望能暫時壓住她體內的毒性,其他的就只希望別的大夫能有法子了。」說完,將藥瓶交給展爾風。
「送何大夫出去。」展爾風握緊藥瓶,沙啞地吩咐。
何大夫長歎一聲,搖著頭離開。
房間內的人全退了出去,只剩他和垂死的無樂。
展爾風走近她,倒出藥丸餵她,看著她死白沒有生氣的容顏,他的心如針刺般痛不堪言。
他執起她冷得凍人的手緊貼住自己的面頰,企圖給她些許溫暖。
難道他注定要孤單一人嗎?所有他愛的人都要離他而去?
此刻後悔如浪潮淹沒他。他不該懷疑她,不該提防她,就算她會武功又如何?就算她另有所圖又何妨,總之,他就是對她動了心,毫無理由地動了心。
不自覺地,淚已滿腮,男兒淚不是不流,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
不知是感受到他的痛苦,抑或是解毒丸發揮了功效,無樂輕扇睫毛,緩緩地睜開了眼。
「你醒了!」他驚喜地握緊她的手,原以為她會就此沉睡,直至……無樂眨了幾次眼,才由茫然中轉醒。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頰,不敢置信地低喃︰「你哭了?為什麼?」
展爾風抹干淚,強笑道︰「沒什麼,只要你醒了就好。」
無樂望著他半晌,才想起自己中毒暈倒的事。
「我會死,是嗎?」
「傻丫頭,你怎麼會死,你絕對不會死的。」
展爾風笑得比哭還難看,但自他的眼神、臉上,她感受到被愛,一股前所未有的幸福籠罩著她,她真的覺得現在就是死,也不足為懼。
「是嗎?我的身體一下冷一下熱,好似有兩種力量在吞噬著我,這種毒不是一般大夫能解的,對吧?」她氣息微弱地說道,水氣蘊滿眼眶。
「那些大夫全是庸才,我已經派人尋找最好、最高明的大夫,一定有辦法解你身上的毒。」
她凝視著他,輕歎道︰「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只是一雙酷似你母親的眼,並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我對你好,不只是為你的眼眸,而是你的人莫名地牽動我心底的那根情弦,感情一被撥動,就回不了頭了。」展爾風伸手將她的發絲撩到耳後,深邃的眸子像是漩渦,將她往底下拉。
「我……不值得。」她移開眼,喃喃地重復這三個字。
這是報應吧,報應她不該騙他,不該昧著良心想殺他,所以老天也生氣了。
「不管你值不值得,我就是愛你,愛定了你,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將你自我身邊奪走,我——」
她用手摀住他的唇,虛弱地搖頭,「生死有命,我不強求。」
「不!你不能不強求,我不要你這麼輕易就屈服,我要你堅強,為我堅強地活下去,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再失去我愛的人了。」展爾風激烈地低吼,眼神抑郁而狂亂。
她伸手攪住他的頸項,吃力地仰起上身輕啄他的唇。
冰冷的唇卻帶著火熱的感情。
展爾風驚詫地看著地,毫不隱瞞的熱情看得她蒼白的臉頰掩上一抹紅霞。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也許是因為在生命終了前,她才敢承認對他的感情,那所有的矛盾不安、糾纏痛苦,都只因為她在初見他的第一眼就愛上他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