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商婉柔抬起一雙淚眼,心碎的說︰「是我,是我!是我不該春蠶作繭,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所以,你放心吧,我會收起對你的感情,不再和你有任何的糾葛,你盡可以安安心心的留在上海,不必為了我,放棄你的前程,因為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然後,她轉過身子,就滿臉淚痕的往門外沖了。
龍少白一怔,飛快的追出去,卻已經來不及了,只見商婉柔那小小的身影,已消失在蒼蒼茫茫的雨霧里。
同時,在另一邊的街道上,商婉柔不停的奔馳著。
她不知這樣跑了多久,只感到似乎沒有盡頭,而任著雨水不斷的淋在她身上,任著冷風一陣陣的吹來。
夜,深了。
她發瘋似的穿過每一條街道,穿過每一個燈海,直到來了虹口公園附近,一棟建築豪華的洋樓前,她才停下腳步,眼楮迷蒙的望著門柱上,那嵌著用錦雕刻出來的三個大字︰
「摘星園」
終于,她按下了門鈴。
透著鏤空雕花鐵斗,她看見出來應門的是一個梳著發臀,穿著白色唐衫的婦人;正一邊穿過庭院走出來。
她見過這種打扮,就是廣西一帶流傳的女佣,她們一輩子梳髻不嫁,俗稱「媽姐」。
一見到媽姐,商婉柔立刻急聲的叫︰
「對不起!媽姐,我要找宋雲滔少爺,你能開門讓我進去見他嗎?」
那媽姐睜亮著眼楮審視她。
「你要找雲滔少爺?」她有些遲疑的。「這麼晚了,恐怕少爺已經睡了,我看你還是明天再來吧!」
「不行!」商婉柔急了。「我根本等不到明天,媽姐,我求求你,讓我見少爺,我真的有十萬火急的事,非見到雲滔不可。」
看著她的苦苦哀求,還有一身的濕透,那媽姐忽然心生不忍,微笑的說︰
「好吧!瞧你這一身冰冷,我就帶你進屋去,免得你著了涼。不過,少爺要是不想見你,你可必須馬上離開摘星園。」
「謝謝你,媽姐,你真是個好人。」
「叫我好姐吧!」那媽姐一面打開雕花鏤門,一面溫和的說︰「我是宋家請來的老佣人,在摘星園待了二十幾年,我是看你長得正經乖巧,才敢讓你進來,否則吵醒老太爺,那準會有一場脾氣可發。」
「哦!」商婉柔吟哦了一聲,就跟著好姐進到摘星園里去了。
才一踏進客廳,她就被眼前的富麗堂皇給震住了。
整個屋子里,全擺滿了用柚木制成的高級家俱和古董。
尤其,天花板上的一盞水晶吊燈,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把牆壁上的每一幅油彩畫都映得閃閃亮亮,還有燈下那座豪華的絲質沙發,以及錦著美麗圖案的波斯毯,都價值不菲,說有多高貴就有多高貴,說有多氣派就有多氣派,簡直就換一座金碧輝煌的皇宮。
就在她來不及從那些炫爛中回過神來,宋雲滔已經一身凜然的走下樓來,停在她面前,用一臉的驚喜迎視著她。
「婉柔,」他用熱切的聲音叫︰「你怎麼來了?•
商婉柔怯怯的揚起睫毛。
「瞧!」不等她開口,宋雲滔就被她那狼狽不堪的模樣給嚇了一跳。「你淋了一身濕透,我看,還是讓好姐替你找件衣裳換下。然後,再幫你沖杯熱茶,好暖暖身子。」
「不要!」商婉柔瞬間拉住他。「你什麼都不要為我做,雲滔,我來只是要問你一句話。」
宋雲滔愣愣的望著她。
「婉柔,」他不安的叫︰「你究竟怎麼了?」
立刻,兩行熱淚,從商婉柔的臉頰輕輕滑落,她啜泣內說︰
「你不要問我為什麼?雲滔,我只要你告訴我,今時你對我的一番表白,還算數嗎?」
宋雲滔點點頭。
「那麼,」商婉柔又問︰「你要我嗎?」
宋雲滔再點點頭。
「我要,我要!」他突然心中一陣激蕩,迭聲的喊︰「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要如何要你!婉柔,你是這輩子唯一讓我心動的女孩,除了你,我什麼人都不要!就算你問我一千次,一萬次,我給你的答案仍舊是要你,要你,要你……」
「那,」商婉柔抬起一雙沾滿淚珠的眼睫毛,神清激動的說︰「我們結婚吧!雲滔,如果你不想夜長夢多,不想我反悔的話,就請你馬上把我迎娶到摘星園來,好嗎?」
宋雲滔驟然掠過一陣狂喜,就情不自禁的把她擁進了懷里,迷夢的說︰
「這是真的嗎?婉柔,你真心的要嫁給我,要做我宋雲滔的妻子嗎?」
「是真的,雲滔。」商婉柔淚痕斑斑的回答︰「除了你,我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好的依靠了,可以用滿滿的溫情來包圍我,可以用濃濃的愛意來疼惜我,我真的感動了,真的要用一生來回報你。」
不禁,宋雲滔心頭一陣熾熱,就把她的頭緊緊的貼在自己的胸口上,聲音低綿的說︰
「你這樣的柔情以對,我真是太幸運了,婉柔,我答應好,我會風風光光的把你迎娶進門,也會風風光光的給你一個豪華世紀婚禮。」
一下子,淚水像窗外的雨珠,滴滴答答的從商婉柔眼眶里狂奔而下,把宋雲滔的衣襟都滴濕了。
第六章
早晨,天氣放晴了。
細細的陽光,灑在黃浦江東邊一棟建築雄偉的大樓上,把每一扇窗子都染得亮晶晶的。
這兒,是宋氏集團的行政總部。
斑聳人雲的樓頂,氣派萬千,可以輕易將整個上海市的風光都盡收眼底,同時,這也是上海大亨宋達海的辦公室,更是他指揮所有旗下企業運作的地方。
而現在,他就坐在一張精致的紅檀木辦公桌前,嘴里叼著煙斗,眼光銳利的凝視著站在他面前的龍少白。
宋達海,雖然年近六十,但一身的貴氣和神采奕奕,自是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嚴與尊榮。
就在那一片肅穆的空氣中,宋達海終于站起身子,把桌上的一張辭職信推到他面前,皺眉的說︰
「少白,好端端的,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非得向我遞出辭呈,你要是不給我一個滿意的理由,這辭職信我是不會收下。」
「對不起!老爺子,」龍少白低垂著頭,左右為難的說︰「要我離開宋氏集團,我也有萬般的不舍,畢竟我曾在這兒付出過心血,但我實在有非走不可的苦衷。」
「你要是有苦衷,」宋達海說︰「你盡可以來找我,憑我上海奉亨縱橫大江南北,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除非,我虧待了你。」
「不是的,」龍少白急急的說︰「你對我的種種恩情,已經是夠仁至義盡了,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全是老爺子你的提攜和賞賜,我除了感激,又有何所求?」
「既然你沒有什麼不滿意,那你為何還堅持要離宋氏集團?」宋達海不懂的說︰「少白,我對你倚重得深,你要是走了,我就好像斷了一雙手臂,我那些事業怎麼辦?」
「至少,」龍少白淒楚一笑。「你還有雲滔,他不但優秀,也有做生意的頭腦和手腕,你可以把洋貨街的生意和木材場一並交給他。」
「少白……」
宋達海倏然坐回椅子里,吸了吸手上的煙斗,才沉吟的說︰
「你沒有說錯,雲滔做生意確實很出色,但比起你來他總缺少沉穩和敏銳,正確的說,是有勇無謀,我所以這麼說,正因為他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了解他的浮躁和缺乏耐性,雖然他有一點那麼小聰明,卻也可能是他日後在事業上的致命傷;可你不同,你踏實︰你思路分明,判斷力又強,更懂得面面俱到,是個可造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