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雲眼里含著片片柔情,愴惻的說︰「我不否認你對我的好,不否認你們在這兒的每一個人,都用濃情盛意把我包圍著,但是……」
「但是什麼?」駱奇迫切的問。
「但是我忘不掉曉竹的死,忘不掉我對他的愧疚,只要想起他冰冷的躺地底下,我的痛苦和悔恨就無法自拔,如果我能盡到保護他的責任,他就不會死了,而悲劇也不會發生了。」
「可你怎能把所有的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怎能一直活在哀愁里?」
夏紫雲的心更痛了,「我也不想這樣,可是看著曉竹死得那麼淒慘,我真是對不起死去的父母和女乃女乃,對不起所有的列祖列宗,因為夏家唯一的香火,就這麼斷送在我的手里,我又怎能不痛哭流涕,不自責良深?」
一下子,石霜霜的眼淚也跟著來了。
「都是黃天霸這個惡魔,他才是真正的元凶,居然如此殘暴不仁的去摧毀一個原本生動活潑的小生命,同時也把你的歡笑和希望都摧毀了,他真是可惡。」
「簡直就是罪大惡極。」楊浩也憤恨不平的說。
「是的。」夏紫雲任著熱淚滾滾而下,「黃天霸是個萬惡不赦的魔鬼,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恨不得哨他的骨頭,吸他的血,才能泄我心頭之恨。」她轉頭尋找石家駿的眼光,「我雖然不能親手殺了黃天霸,好替曉竹報仇,可是能听見他即將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也聊表欣慰,盡避我的傷痛不會那麼快好起來,盡避我對曉竹的思念是那麼的深似海,但我答應你們,給我時間,我會把自己從這場噩夢中抽離出來,不再活在悲劇里。」
「孩子。」杜曼君緊緊抱住了她,「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至于你今後的生活,我自會替你安排。」石家駿說。
「不用了,伯父。」夏紫雲輕輕拭去淚痕,感激的說︰「您的好意我心領了,暫時我還會住在紫雲山莊,至于未來,我一切听天由命。」她忽然抬起眼簾,「對了,我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您。」
「你說吧。」
「我的疑問是,法院真的能將黃天霸判刑羈押嗎?」
「當然行。」
「但他財大勢大,必定官司勾結,才敢這麼明目張膽,胡作非為,我擔心他買通了法官,會胡亂找個人替他頂罪,那曉竹不是死得冤枉嗎?」
「別擔心。」石家駿安慰的說︰「論財大氣大,我石家駿這幾年在意大利工商界崛起,比起黃天霸一點也不遜色,若是講鋒頭,講人脈,講政商關系,我早就把他給比了下去,再加上我們之間在各項工程競標中,他全盤皆輸,使得他的面子很掛不住,更是對我恨之入骨,否則,他也不會想盡辦法要將我除之而後快。所以,他的心機我算得一清二楚,也早早派了人潛伏在他的身邊做臥底,暗中查訪他的陰謀,才知道他雇了殺手要暗算我,才有了誤殺駱奇的事件。」
「原來您早就知道黃天霸對您心生不滿?」
「我當然知道。」石家駿繼續說︰「黃天霸的為人,十分狡猾奸詐,是可以為了利益而無所不用其極,因此我不得不防備他,才派人竊取他不少作惡多端的證據,包括非法走私,與黑道掛勾,以及謀殺種種罪名,再加上安東尼的供詞和殺人的罪證確鑿,就算黃天霸有通天的本領,我也會咬著他不放,非要他被判刑治罪,非要他替曉竹償命,才能解開你那有如千斤重的心痛。」
一時之間,夏紫雲再也不能自己了。
「石伯父,要我怎樣,才能還得清您的這份恩情?」她熱淚盈眶的說。
「傻孩子。」石家駿搖著頭說︰「我會這麼做,不只是為了你,為了正義,也為了我自己。」
「這怎麼說?」夏紫雲不懂的問。
「說穿了,我這是念在和曼君的那份夫妻之情。」石家駿回答︰「我雖然不是駱奇的親生父親,但憑著他和曼君的關系,我應該愛屋及烏的,不是嗎?何況,我對他一見如故,早就把他當成是我自己的兒子了,而你和他的故事,我不知听了霜霜說過多少遍,對于你的身世和遭遇,有著深深的感動和愛憐,如今發生這種事,我站在做為長輩的立場,怎能不多疼惜你幾分?畢竟我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盡避這樣的關系說來有些勉強,可卻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沒有錯,紫雲。」杜曼君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娓娓的說道︰「你石伯父的話說得很中肯,我們就要成為一家人了,什麼恩情感謝的話,你就通通收回去,把它當成‘理所當然’。」
「可是……」
「你還‘可是’什麼?」石霜霜拂去她發絲里的雨珠,「除非你不預備把我們這家子都當做你的‘親人’,雖然我姓石,哥哥姓駱,但我們確實是兄妹,所以我這個親人,你是賴不掉了,所以你的事情,也是我們石家的事情,所以你有什麼困難,就是天塌下來,都有我們替你撐著。」
「好了,霜霜。」楊浩猝然看著遠方的大海說︰「海面已經起浪了,你就別再一直‘所以’下去,我看我們還是早早離開這里,免得風雨愈下愈大。」
「對,紫雲。」駱奇也憂心仲仲的說︰「你看海上的浪花,瞬息千變萬化,而海霧也開始封鎖這小島,如果我們不趕快離開,我擔心待會兒我們坐回去的小船會禁不起風浪,那很危險的,我求你別再留在這兒受風吹雨淋了。」
于是,他們一行人在風雨飄搖之中,坐上了小船,搖搖晃晃的離開了天堂島。
晚上,在紫雲山莊,一燈熒然。
月色透著窗子,正盈盈的照進來。
這時,夜已經很深,很沉,很靜謐了。夏紫雲點燃了兩根白蠟燭,一個人面無表情的坐在窗口邊。
她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只是任著時間滴滴答答的飛逝,任著夜幕逐漸低垂,也任著晚風一陣陣的吹拂過來,吹起她的長發,吹起她的衣襟,吹起她那冰冷而孤寂的心扉。
就在那蒼涼中,駱奇悄悄端了一杯咖啡和牛角面包,放到她身旁的茶幾上,輕聲而溫和的對她說︰
「紫雲,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我特地弄了燻肉夾起司的‘可頌餅’,你好歹也吃上一些,千萬別餓壞了肚子。」
夏紫雲慢慢的仰起臉龐看他。
「我不餓,我現在什麼也不想吃,駱奇,你別為我操心了,我真的沒事。」她淡淡的說。
「但是從海上的小島回來以後,你就這樣一直坐在這里,不吃不喝,整日發呆,看得我的心都發痛了,我怎麼能相信你的‘沒事’?」
「至少,我並沒有因為悲傷而倒下去,不是嗎?」
「就因為你沒有,我才真正的害怕。」駱奇眉尖深鎖的說︰「害怕你會胡思亂想,害怕你不曾減少對自己的責備,所以,我寧可你‘有事’,那證明你的心還活著,而不願你像現在毫無動靜的坐在這里,露出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那才教我膽顫心寒。我有一種預感,你的‘沒事’,其實就是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夏紫雲淒楚的一笑。
「你別多心了,駱奇。」她站起身子走到窗欞邊,回頭說︰「我真的很好很好,不信你看,我點了白蠟燭,正在等外面起風呢。」
「白蠟燭?起風?」駱奇驚愕的問︰「你點上白蠟燭干什麼?」
「我听老一輩的華人說,這是咱們中國的習俗,只要在夜晚上兩根白蠟燭,就能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