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山之頂巔看見的日出,真的好美喔!
斑聳的山岩矗立在壯觀的雲海間,宛如海上連綿的島嶼,差別在于這片海的顏色不是蔚藍色的水體,而是如夢似幻的氤氳輕煙;朝陽從遠處的山巔緩緩露臉,由一顆彷佛是蘊含神秘金黃色澤的珍珠,轉瞬幻化成光芒萬丈的白色水晶球,初綻的晨曦照亮了萬物,在剎那間,令人真切感受到大地源源不絕的生命力!
雖然下山不比上山容易,回程的山路比爬山時更難走,但這一趟還是讓她覺得很值得。
「啊!」右腳腳跟滑了一下,腳邊的砂土細石爭先恐後滾落山崖,發出細碎的聲音。女圭女圭心口猝然一躍,驚悸地低叫出聲。
讓人牽握住的左手一緊,顛躓的心跳也被牽著她的男人牢牢穩住。
她不敢亂飄的目光感激地移向左前方的男人,他背著黑色登山背包,一手牽著她,神色一如平常的好整以暇,和她的花容失色截然不同。
昨天都是她很沒種地扯住他的衣服,而今天無論上山或下山,他都一反被動,一路牽著她的手。二者之間的差異很容易分辨,不變的是,他始終配合著她,放慢他的腳步……
他的手並不像他外表給人學者般斯文的感覺,指月復間有著經常工作的薄繭,一股沉穩有力的男性體熱,從兩人彼此交握的手滑向她心窩,讓她覺得胸臆間溫暖而充滿安全感,卻也挑起她的歉疚。
「對不起,我好像拖累了你的行程……」因為她,他矯捷的登山行動受到了牽絆;因為她,他們差點錯失日出的那一剎那;因為她,他還得顧慮該如何不讓兩人同年同月同日摔到深不見底的山溝里去。
「專心一點。」
「呃?」女圭女圭偏頭一楞,因為風巽這句與她的愧疚毫無關聯的回應。
「妳有沒有听見水流聲。」他問。
「有……」隱隱約約听得見淙淙水聲,她不太敢往下瞥,知道溪澗遠在他們腳下的山谷間,被一大片雲海擋住。
「那是濁水溪的上游。要是不小心跌落當中,十幾天後,出海口見!」
女圭女圭怔了怔,風巽的語調輕松得像是在閑聊今天的天氣,內容卻又悚然得教她寒毛直豎,她的兩片唇瓣抖抖抖,最後一癟,爆出哇啦哇啦的顫抖低叫──
「不、不好笑……」她是膽小沒錯,但任誰站在距離沒有護欄的山崖只有短短一步的地方,都會像她一樣想死,可是死法絕不會是選擇往下跳。
看她兩腿也加入抖抖抖的行列,風巽忍俊不住,唇畔揚起俊朗笑意。
「我不會讓妳掉下去,但妳也得配合,好嗎?」拒絕不了她淚眼汪汪的懇求,只好帶她來,而他敢帶一個生手登山,就能確保她安全無虞,不過前提是,她別有事沒事就閃神去神游太虛。
女圭女圭的心跳漏了一拍。
眼前沐浴在晨光中、俊帥得無與倫比的男人朝她笑,那笑容不帶侵犯與矯情,干淨純粹得有如溫和的晨曦。她很少注意男人的笑容,但是他的微笑讓她第一次覺得,男人原來也可以笑得令她感到舒服……
才提醒完,風巽又在她黑白分明的清眸中看見怔楞,只能無奈輕嘆。
他收緊自己握住她小手的指掌,再度提醒道︰「專心。」
此舉喚回女圭女圭游離的心緒,她吐吐舌,窘然扯扯嘴角。「喔……好。」
「可以走了?」他問。
見她神情略微一僵,風巽朝她鼓勵一笑。
「還差一半的路程,妳就征服這座山了,加油。」成功登頂縱使值得鼓勵,但能夠來回走完全程,才算完完全全征服它。
還差一半……
女圭女圭看著他,內心燃起一股斗志,一臉嚴肅地點點腦袋。「我會的。」
風巽將寫滿斗志的小臉深深收入黑眸,嘴角抿揚出贊許的淺笑。
接下來,他們走過最險峻陡嶇的一段路,盡展在他們眼前的,是蓊郁遼闊的緩坡森林,圍繞在他們周遭的芬多精,讓人精神大振。
兩人並肩踏在晨露沾濕的落葉上,諦听清晨林間的蟲鳴鳥叫。
「哇……好棒的空氣!」女圭女圭瞇眼贊嘆道,貪婪地深呼吸,肺葉經過清新空氣的洗禮,體內嚇昏的幾百萬個細胞總算重新蘇醒過來,覺得自己宛如重生一次。
「你常來登山?」她問,小臉掛著滿足的笑。
「想來走走的時候就會來。」風巽的目光從她的笑容悄悄移到彼此交握的手,她似乎還沒意識到已經不需要他出「手」援助,他卻發現自己莫名貪戀起她小手柔女敕的觸感,應該放開卻遲遲不願放開……
「依照自我意願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真好。」她好羨慕。
听出她言語中的無奈,風巽若有所思地道︰「妳不是這樣嗎?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女圭女圭搖頭,突然發覺自己無意間透露了什麼,抬眸偷看他一眼,見他應該沒有看到她剛才的直覺反應,她于是決定說謊。
「我……我也是呀,我覺得這樣的人生很幸福……」
「是不錯。」先前眼角余光瞥見她搖頭的風巽,沒有揭穿她的欲蓋彌彰。
閑聊了幾句,風巽放掉女圭女圭的手,放下背包,走向一旁五步外的草叢。
「等我一下。」他雙手戴上手套,撥開草叢,彎身拾起某樣東西。
苞在他身後的女圭女圭好奇地探頭探腦,就見他從草叢捧出來的「東西」漂亮得驚艷她的目光,她相信平地沒有這種艷麗至極的「東西」,她在電視上看過,好像叫做「藍」什麼來著?
「藍月復鷳,瀕臨絕種的保育類動物。」像是洞悉她內心的疑問,風巽回答,一邊小心將手中稀有的小生物,放置在平坦的地面上。
女圭女圭豁然開朗。沒錯沒錯!這種頭頂和尾巴有白色羽毛、眼楮周圍是紅色、身軀尤其是月復部布滿藍色羽毛的珍貴鳥類,就是「藍月復鷳」沒錯!
「老天,牠受傷了!」難怪這只藍月復鷳躲也不躲,這麼輕易就被風巽抓到,原來牠因一邊翅膀上慘不忍睹的傷口而奄奄一息,女圭女圭看了,心疼地蹙起柳眉。
「看起來是差點誤入陷阱,掙月兌時所受的撕裂傷。」他初步判定。
「好可憐……那該怎麼辦?」
「幫我一個忙,打開背包,拿出醫藥箱。」
「好。」接收到風巽的指示,她連忙依言打開背包,風巽則是趁此時檢查起藍月復鷳的傷勢。
「是這個嗎?」她翻出在他背包里佔絕大空間的塑膠制盒。
「對。」
她抱著沉重的醫藥箱蹲到他身邊,順便替他打開,發現里頭的物品相當齊全,除了標示英文的瓶瓶罐罐外,紗布繃帶各有長寬不一的尺寸,連酒精棉球和棉花棒也有大、中、小的分別,更不缺剪刀、鑷子、夾子之類的工具,是她看過最專業的醫藥箱!
然後,她看著風巽替受傷的藍月復鷳上藥包扎,他的動作很俐落,像是很習慣做這種事,卻也相當仔細輕柔。起先,奄奄一息的藍月復鷳仍因恐慌而微微掙扎,但在他大手的安撫下,奇異地逐漸安靜下來,接受陌生人的救治。
她忍不住看向那雙大手的主人,這一看,她的目光就移不開了──
他眉心微鎖,神情專注,那是一種好溫柔、好溫柔的表情,看得出他打心底對這只鳥兒的心疼,他身上還有她感受過的那種特有的魔力,讓鳥兒全心信任他。
「翅膀上傷口已經處理好了,我替你檢查其他地方,哪里不舒服就告訴我。」
咦?她沒听錯吧,他在跟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