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起腿軟兩兄弟。
「你們是鬼祟羅剎?」擅用迷香、專司暗地里擄人勒索的勾當,看起來不怎麼樣嘛!
「堡主,該如何發落此二人?交給官府法辦,還是咱們自個兒替天行道?」
嚇——
表祟羅剎雙雙倒抽一口氣,卻很有骨氣地一聲不吭。
穆鷹若有所思地開口了,聲冷無溫。「你們選哪一項?」
燕炤雲一楞。奇了,堡主從沒讓對手選擇過後果呀?
「哼,既然落入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便你,我們兄弟倆不會求饒!」鬼剎撫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咬牙道。
「他流好多血……快請大夫……」秦從恩于心不忍,都替他痛起來了。
「他們想綁架你,你還替他們找大夫!』燕炤雲不以為然地嗤道。白痴就是白痴!
「我不會為他們請大夫。」
對嘛對麻!主子的話引起燕炤雲的共鳴,他連忙點頭稱是。
穆鷹迸射寒光的黑眸掃向兩兄弟,薄唇吐出冷冷的單音。「滾。」
燕昭雲的下巴頓時摔落地面。
「不請……大夫嗎……」秦從恩不明白地望著穆鷹冷漠的眼,來不及厘清心中的疑惑,又痛又累的身軀敵不過一點一滴吞蝕她意識的昏沉,眼兒一閉,跌入黑暗之中。
穆鷹臉色一寒,橫抱起她,走出混亂的廂房。
祟羅攙起負傷的兄長,對著那道凜然背影道︰「冷敷心窩處,可解索魂香。」
不然少說得昏迷上兩三天。
發現主子刀鑿般的面容浮現一絲狠戾,燕炤雲有一瞬間心悸,難得好心提醒。
「快滾,免得我們堡主改變心意,你們多幾條命都不夠賠。」
小白痴只不過是昏迷過去而已,堡王有必要那麼生氣嗎?
不對,小白痴似乎在冒冷汗,右肩也好像有什麼異物突起——
她跟人家湊什麼熱鬧,不會也受傷了吧?
第三章
叩、叩。
屋外的街道,傳來五更天的打梆子聲。
「冷……」
折騰了大半夜,床上昏迷的人兒總算有了動靜。
听到細如蚊蚋的申吟,坐在床邊的男人探手入被,拿出擱在小人兒心窩處的濕棉巾,拋入一旁茶幾上的銅盆內。
冷意像是纏繞了她許久,床上的秦從恩忍不住在衾被里將自己縮成一團,卻因不經意扯動了肩胛的傷處,痛吟出聲。
「別動。」
沉斂的警告聲傳入她的耳,她睜開倦乏的眼皮,看見床畔模糊的身影,雖然高大威凜,卻不感壓迫,她知道他是誰。
「姑爺,要出發了嗎……」她迷迷糊糊地問,想起身更衣。
厚掌制住她可能傷害自己的舉動,免得她在半夢半醒中又扯痛了自己。
「你右肩骨月兌臼,休養兩天再走。」
「月兌臼……從恩知道月兌臼,就是骨頭離了位。」秦從恩喃喃道。可是她不知道月兌臼會這麼疼,疼得她全身無力,更不敢看離了位的骨頭,一定很可怕……
「已經替你接回去了。」他看出她眼中顯而易見的恐慌,峻凜眉峰輕攏。
聞言,她才小心地偷瞧自己經過包扎的右肩,這一瞧,也瞧見被單下的自己未著上衣,連貼身的兜衣也不翼而飛,大眼訝異地眨了眨,又望向床邊的男人,猶仍昏沉的意識也清醒了大半。
她想起來了!
「你不請大夫救他,為什麼?」
穆鷹英颯眉峰微掀,沒想到她一發現自己衣衫不整,板著臉開口質問的卻是他為何不救鬼剎。的確,這雖是問句,卻是飽含怨懟與不諒解的質問,而非三不五時冒出頭的疑惑。看來,這個成天掛著笑容的女人也有脾氣!
「他們專干擄人勒索的惡事,既對你不利,我為什麼要救?」穆鷹冶哼。
表祟羅剎想綁架他的女人,沒廢了他們的雙手,算是他百年難得一見的寬宏大量。
不利?「他們沒有對從恩不好……」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都夜闖你的房間了,還說沒有?」眉峰倏揚,足見主人的不悅。
「他們只是想借錢。」秦從恩據實以告。
「借錢?』他的語氣還算平靜,但黑眸已經一冷。
「是呀,借錢。」她親耳听見的。
「所以,你打算借他們?」
她在他冷颼颼的睨眼下打了個哆嗦,不善說謊的她還是老實地點了下螓首。
壓抑的沉怒在穆鷹胸口竄行,無聲瞪著一臉無辜的她。
沒錯,無辜。
如果她聰明點,就不該讓自己陷于危機之中;問題是,這女人單純天真到就算被搶匪綁去賣掉,也會傻傻地笑著替搶匪數銀子,天冷還會提醒搶匪「最近氣候多變化,請多加件衣服」!
「你生氣?」秦從思像小白兔般瞅著不明所以的大眼,怯怯地問。
對,當她差點落入鬼祟羅剎手中,還因此受了傷,他就氣得滿肚子火!
「生從恩的氣?」
問得好,他滿肚子的火未消,她又火上加油,簡直在考驗他薄冰似的耐性!
「從恩犯錯了?」
她這一問,倒教穆鷹怔了怔,心口驟然感到沒來由地揪擰,怒意頓減。
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寫滿喪氣的眸子,他咬牙道︰「沒有,你沒錯。」
那就好。秦從恩終于放心地咧開釋懷的笑,隨即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一張清秀的笑臉轉為憂心仲仲。
「他們呢?流那麼多血,會不會死掉?」
片刻,穆鷹總算會意到她沒頭沒腦指的是誰,不由分說,適才平息的心火又再度點燃,雙眉不悅地攢起。
「就算死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不值得你同情!」
听不太懂,不過姑爺的語氣好像很不友善。「你討厭他們?」
「他們『借』錢不還,不是什麼好人。」他閃著嘲諷的語氣,以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釋。
真的嗎?借錢不還的確不太好。
「以後別輕易听信陌生人,即便對方看來不帶惡意。」
「他們看起來,好可憐……」沒錢點燈,也沒錢買好看的衣服穿,從頭到腳黑鴉鴉的,不好看。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憐之人有……可恨……是什麼意思?」她繞口地重復新學到的詞兒。
「可憐人讓人由衷對他感到同情憐憫,必有其失敗的肇因、自作孽的結果。」
「失敗,自作孽……」似懂非懂的清眸,因片段模糊的回憶而變得幽遠飄忽。
真可憐,定是因為這痴樣被遺棄了。
這可憐的白痴打哪來的?
可憐唷……
「從恩也失敗。」她像是找到了答案,不吝惜與他分享。見他挑眉似是不解,她忙補充。「好多好多人說從恩可憐。」
黑眸熠輝閃掠,濃眉又是一挑。
「你不可憐。」他直接否決她的說辭。
「真的嗎……」她半信半疑。
「懷疑?」這女人也不是全然的無知盲從,至少還會質疑他的話。
「很多人都這麼說呀!」不對嗎?
「他們錯了。」他冷哼。
是喔?呵,那她就不是個失敗的人耶!秦從恩笑顏逐開,天性單純,很容易就信了他的話,對他的好感也添了幾分。
穆鷹盯著那抹單純的笑靨,原本輕蔑的神情被一股忘情所取代。
即便只是簡單的快樂,在這張滿足的笑臉上都顯得無比雀躍。這樣的她,比起他或任何人,比起塵世間的汲汲營營、爾虞我詐,一點都稱不上可憐,不是嗎?
「哈啾——」
細細的噴嚏聲隨著吃疼的輕吟傳來,穆鷹悄然回神,拿來置于床頭的衣物。
「穿上衣裳。」先前,為了解索魂香的藥性,他半信半疑地褪了她的上衣替她冷敷,豈料應能作用兩三日的迷藥,果真在不到一個時辰內解除。
他不清楚鬼祟羅剎因何故對從恩產生保護之心,難道是她眼底流露出如淨水般的和善,讓那對作惡多端的兄弟心生愧疚?這不是很諷刺嗎——她的傻氣,反倒比刀劍更來的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