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穆鷹一楞,頭皮有些發麻,不動聲色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這家伙對男人沒什麼特殊癖好吧?
秦嘯日眼角余光瞥見立于他身後的貼身護衛匆忙別開眼,神色有些不自在,他微微一哂,俊逸臉孔湊近穆鷹,以沉醇魅惑的嗓音又補充道︰
「穆鷹,我要你,我出的價格絕對讓你滿意。」
穆鷹一听他滿懷情感的「告白」,猛然從椅子上拍桌起身。
踫!
「我是來跟你談生意,不是來賣的!」這個不要臉的家伙竟藉故跟他「攀關系」,真是污辱他身為男子漢的尊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看上你這個人的能耐、和你手下那些人才,雇用你替秦家完成這趟交易,跟『賣不賣』有何干系?」』秦嘯日揶揄道,又瞥了眼欲加掩飾尷尬的貼身護衛。
唉,大家都想到哪里去了?
穆鷹再度一楞,松開掄在身側的拳頭,沉吟了半晌才又開口︰「真要交給我?」
他只不過領了一群弟兄,在邊關替人趕殺到處肆虐的馬賊盜匪,會的是奮勇殺敵的伎倆,過的是刀口上舌忝血的日子,然而今天秦嘯日竟然要交付他運送一批鉅量的貨品經絲路到番邦,做起馬隊商王的生意來,他辦得到嗎?
「你若無法勝任,我也只好托付別人。需要時日考慮嗎?」秦嘯日不置可否,由穆鷹自行決定。
「不必,我接受。」
如果能夠藉此機會打出一片天,還可以讓跟隨他的夥伴們不再有一餐沒一餐地過,他沒有道理不做。況且,比起填飽肚子,更重要的是秦嘯日信任他們。
「成交!」秦嘯日也站起身,兩人握手言成。
他沒看錯人,穆鷹看似狂狷自負,卻有著冷靜銳利的心思,這種人絕不會隨便答應沒有把握的事,而且必定能達成所托。
忽爾,秦嘯日發現穆鷹黑眸微眯,視線落在他身後的圍欄外,他好奇地轉頭。
從二樓這個角度望下去,剛好可見斜對街勾欄院「春色樓」的院落,此時華燈初上,熱鬧非凡,里面那些送往迎來的花娘,一個個都千嬌百媚地招呼恩客上門,進屋拋金灑銀。
而此刻,院子里的男男女女正圍繞著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女孩,往她頭上插花,朝她身上丟擲紙屑、糖糕取樂,除了她,眾人均開懷不已。
秦嘯日眉頭微皺,正要回頭,一道黑色身影乍然闖入視線中,進了春色樓。
那個人有點眼熟哪,很像是……
他一回頭,果然不見穆鷹的蹤影,而身旁的護衛則是只手按上腰際的劍柄,臉色沉寒地盯著斜對街看。
「莫言,別急,我們靜觀其變吧。」秦嘯日坐回椅子上,輕搖摺扇,閑適地品起香茗。
來到春色樓的穆鷹,冷然佇立在人群後方,花娘們顯然正玩在興頭上,壓根沒人注意到他。
他看著那名被當成白痴取樂的瘦小女孩,凌亂的黑發被惡意插了好幾枝鮮花,衣著髒亂狼狽,巴掌大的小臉掛著傻呼呼的笑容,宛如早已習慣遭人取笑欺侮,但此時那一雙澄淨的圓眼卻流露出懼意,怯怯地咬起手指頭——
女孩下意識的小動作,讓穆鷹的心猛然一震,那雙又圓又大的清眸,挑起他心底某段似曾相識的回憶。
「嘿,今日我就要這痴兒,嘗嘗玩個白痴是什麼滋味!」一名酩酊醉漢搖搖晃晃走向女孩,抓起她的手臂就往屋里拖。
「錢大爺兒,小白痴只是個打雜的小婢,可不是咱春色樓里的花娘,沒學過伺候男人的本事呢!」風韻猶存的老鴇揮揮大紅手絹,矯情地笑道。
「你的意思是不賣?」醉漢橫眉。
「就怕您不盡興嘛!」
「本大爺姓錢,有的也是錢!呶,一百兩拿去,我就要玩她一夜!」醉漢大方拋出一張銀票。
「賣賣,當然賣!」見錢眼開的老鴇立刻撿起銀票,一點也不顧念痴兒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急忙把銀票塞到衣襟里。
三年前,這個不知打哪來的小白痴昏倒在後門,她怕死人觸霉頭,便請了大夫救活女娃;後來才知道這女娃是個痴兒,看她可憐,留她下來打雜,讓她以奴役換一口飯吃,至于這一百兩,就當小白痴還自己請大夫替她治病的費用唄。
「痛……手……走開……不要……」
女孩顫聲抗拒,再怎麼不明了對方的意思,醉漢粗魯拉扯的力道也令她恐慌,拚命想抽回被抓疼的手。
「不要?大爺我肯賞光買你,你該要偷笑了,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子比廢物還不如嗎……噢!」醉漢突然一個痛叫,縮回手,發現是痴兒咬傷他的手,于是惱怒地揚起手來——
「可惡,你找死!」
當穆鷹看見女孩害怕地抬手擋住迎面揮來的耳光時,她右腕內側的殷紅胎記就這麼落入他眼中,轉瞬間,那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幻化成真實朝胸口急涌而來,他心頭不由得一緊。
她……
女孩緊閉雙眼,害怕地抱頭瑟縮在地上,但預期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只听見一道冷鷙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
「你要想動她,就等著殘廢!」
她好奇地睜眼抬頭,看到一把泛著銀光的長劍橫在她上方,那個凶她的醉漢將手硬生生擋在劍身前,只差不到一寸便會「自己」切斷他自個兒的手筋,而單手持劍者則是一名陌生的少年。
不只醉漢,眾人都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噤聲呆望。
他是從哪冒出來的?大家甚至沒看見他從人群中鑽出來,待看清之時,他已經拔劍來到痴兒身邊。
醉漢趕緊縮手,但一看清對方是個嘴上無毛的少年,對他還不構成威脅,于是滿心不痛快地大肆叫罵︰「臭小子,滾一邊去!這白痴被我買下來了,本大爺高不高興教訓她都不關你的事——」隨著衣帶被迅猛的利劍削斷,褲子當眾落地,醉漢的聲音也啞然而止,其他男男女女更為這俐落的劍法倒抽了一口氣。
又只差一寸……
「我說了,要想動她,就等著殘廢!」穆鷹冶冶道。「不過,我可以讓你選擇殘廢的部位。」
「呃……不了,我不動就是了……」醉漢頓時被嚇得從爛醉如泥中清醒,忙不迭伸手護住「重要部位」,邊拉褲頭跌跌撞撞、屁滾尿流地逃離現場。
「走。」穆鷹一手拉起女孩,在眾人的怔愕中離開春色樓。
嘖嘖嘖。
將一切看在眼里的秦嘯日,不禁為勾欄院里的人們發出不帶感情的同情。
「天子腳下公然擄人,穆鷹這算藐視王法嗎?」他同貼身護衛道,莫言則沉默以對,但按在劍上的手總算可以放開。「好戲落幕,我們也該打道回府了。」
秦嘯日摺扇一收,彈衣而起,準備步下樓,卻與帶著救回的女孩上樓來的穆鷹遇個正著。
「替我照顧她。」穆鷹把女孩推給秦嘯日。
女孩抬頭瞅著無辜畏怯的大眼,好奇的眸光在兩個陌生人之間來回,不過倒是多看了替她解圍的大哥哥幾眼,此刻已不再像方才孤立無援那般害怕。
秦嘯日俊朗的眉頭微挑。
「照顧她不是難事,但我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生意,自是不可能平白無故收留一個人。簡而言之,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想到再告訴你。」
這是什麼鬼答案?穆鷹濃眉一攏,垂眸看了女孩一眼,才又看向秦嘯日。
「好。」把她交給秦家,他便無後顧之憂,既然秦嘯日信得過他,他也信得過秦嘯日。
「你會來接她?」
「會。」因為,他曾經承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