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很重視的女人?」顏晴問。
其實光從他的表情就能猜出個大概了。
商烈渾身一僵,紊亂失序的感覺猶似找到了一致的出口,得以解釋他此刻惶恐的心情——是因為重視她,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前所未覺的焦躁?
當然。「她是我此次任務要保護的人,她若出事,我不會原諒我自己。」
「只有這樣?」
「什麼意思?」他皺眉側頭看她。
「自己想。」顏晴撇撇小嘴,轉身踱回病房。
人總是到了即將失去的時候,才肯正視自己的心意。這個商烈更糟糕,被保護者受傷,保鏢頂多良心過不去而已,有哪個「單純」的保鏢會以武力威脅外加恐嚇醫生,來拯救他的保護對象?
包何況,急診室里就有輪班的醫生供他叫囂,又何必專程到這里找帶傷的朋友替那名女子治療!
商烈瞪著不置可否的顏晴,心中冒出無數個問號。她到底要他思考什麼?
自己想?對可妍的重視不就是因為職責所在嗎,他該想什麼?
瞥見病床沒入長廊轉角,商烈甩開惱人的疑惑,邁步跟上,一向耿直的思考路線卻因顏晴的話語,出現了小小的岔路。
第五章
灰紫色的天空漸漸透出魚肚白,柔和的晨光由窗戶灑入室內,替度過一整晚晦黯的房間,增添些許生機。
除了右膝有較為嚴重的挫傷及四肢部分擦傷外,可妍算是命大,沒什麼嚴重的內傷,短暫的蘇醒後又疲憊地沉沉睡去。留院觀察了一晚,經醫師同意後,商烈便帶她回公寓。
商烈坐在床沿,輕手輕腳將熟睡人兒的左手從被窩中執起,再把一只原就屬于她的女性用表戴回手腕上。
這次,幸好她的包包沒有離身,他暗中藏人的發信器才能適時派上用場,追蹤到她的去向,要是她離開公司時沒帶走包包,後果……他不敢想象。
思及此,商烈英朗的眉頭陡地聚攏。
經過昨天,他勢必得把發信器放在她最「貼身」的地方,因此要精通器械的伙伴展夜韜,將發信器植入她的手表內。
展夜韜三更半夜接到他的緊急呼叫趕到醫院,取回可妍的手表,再熬夜裝設妥當,剛才直接送來這里給他,項初衍則是被他恐嚇脅迫,當場為可妍急救,急救結束後,自己吞了兩顆止痛藥。
這群損友!當初還嘲笑他的任務,但他若需要幫助,他們絕不會搖頭說不,這就是他們這個「組織」的……怎麼說呢?應該是讓他又恨又愛的情誼吧!
當商烈想起自己在醫院的失控與來不及理清的困惑,眉頭間稍稍放松的折痕又加深了。
顏晴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妍是他任務的保護對象,她若出了意外,他理當難辭其咎,這有什麼好多想的?
「商烈……」
一道微弱的細聲拉回他的注意。
「醒了?」墨沉照眸對上一雙澄徹略帶疲憊的清瞳,商烈徹夜未展的眉頭,不自覺放松了些。
「嗯。」可妍輕輕點頭。
其實她醒來有好一會兒了,不過發現他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放,所以不敢出聲。
或許正是他手心的溫度,穿透她的肌膚從血液注入心底,一點一滴抹去驚懼所帶來的寒意,讓她整個心房好似被熱流填滿,她才能月兌離原本正一口一口吞噬掉她的黑暗,恢復意識。
不知為何,當她睜眼的那一刻,映入眼中的面孔並不若往常一樣令她既驚惶、又緊張,反而讓她胸口更加熾熱,宛如燃起了不知名的火焰,陷入昏迷之前他焦急倉皇的神情,乍然躍入她腦海。
除了母親之外,從來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讓她萌生自己在他眼中宛若珍寶、一絲絲傷害都不被允許的悸動。
怦然心動的感覺扎扎實實包覆住她,對商烈,竟有了嶄新的感覺……似乎不再那麼怕他了。
「臉怎麼這麼紅?發燒嗎?」商烈俯身靠近,原本握著她的手移往額頭。
「不是……」
手雖然找回自由,但他的接近又讓她的心髒狂跳了好幾下,可妍屏息地偏過小臉。剛才手一直被他握著,心也是跳得好快,對病人來說,畢竟仍是太大的刺激,所以她才忍不住出聲。
見可妍避開他的撫觸,她懼怕他的這個認知,又重回商烈心中。
他差點忘記。「你怕我。」松開的眉頭又蹙攏了。
「我……其實……」以前是怕過,但現在又覺得好像沒那麼恐怖。
她的吞吞吐吐,讓商烈直接認定她因為怕他而不敢說實話,心里著實對這項認知老大不爽。
可是,他不應該不爽呀?他憑什麼不爽?他們除了保鏢與被保護者的關系之外,又沒有其他關聯,他心中干嗎冒出一堆莫名其妙的問號?
懊死,當初不應該接下這委托找自己麻煩,瞧,搞得腦袋一團亂!
胸口的窒悶無處宣泄,商烈索性站起身朝她咆哮。
「既然怕我,為什麼還試圖挑戰我的怒氣,存心要我凶你才甘心是不是!」
「我沒有……」她被吼得縮回脖子。好端端的,他怎麼突然發脾氣?
「沒有?」他墨眉一挑,表情沉肅。「我不只一次提醒過你,不準擅自行動,你全當耳邊風,落得這種下場開心了?」
可妍明白他的指控了,這回的確是她太大意了。
「對不起……我以為去附近買東西應該不會有危險,而且有陶吉陪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微弱,因為危機確實找上她。
「「應該」這個詞,不代表保障,你付出的代價是一身傷。」他冷哼答腔。
他不悅的臉色,讓可妍深覺自己像是犯了大錯的小孩。
那些壞人有槍、而且不止一人,商烈若與他們正面交鋒,就必須單打獨斗,她的確差點拖累了他。
「對不——呃!」好痛……
可妍想坐起身道歉,腿才一動,就扯痛了膝上的傷口,疼得她皺起小臉。
「笨蛋!你是該道歉,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你自己!」見她吃痛,商烈竟覺胸口仿佛挨了一記悶拳。
她一手擋住半坐起的身體不敢再亂動,另一手拂開落在臉頰的發絲,這一撥,臉上又一陣刺痛感蔓延開來,她疼得蹙緊雙眉。
「你臉上和身上有多處擦傷,右膝挫傷,勸你躺好別動。」
「謝謝你送我到醫院。」她看見手上的繃帶,記起昏迷前他說要送她到醫院的片段,即使他給她仍是沒什麼好臉色看,但對他的觀感已經大大扭轉,心底冒出無數感激的微甜氣泡。
「你認識綁架你的人嗎?他們有沒有說什麼?」
「我不認識……他們說溫家的財產沒有我的份。」回想起當時的險境,可妍不禁微顫。
「既然不認識就別想了,休息吧。」他緩和的語氣打住她不愉快的回憶,不希望驚魂甫定的她再度喚起恐懼。
商烈見天色已明,隨手替她關掉床頭燈。
「別關!」她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慢慢縮進被窩,露出一雙大眼,囁嚅道︰「我有一點點怕……」一點點?口是心非的膽小表。
商烈的嘴角因她試圖掩飾的羞赧而些微上揚,不關她的燈了。
「我就在客廳,你放心睡。」他走出房間,只將房門半掩。
里在棉被中的可妍,學他離開前嘴角微揚的模樣。
他也有體貼的一面啊,而且笑起來,沖淡了凶狠剽悍的感覺,剎那間一股情難自禁的悸動繞上她心頭。
她最後發現,是自己笑了。
深夜時分,萬籟俱寂。
仰躺在客廳地板的商烈,雙手枕在腦後,閉目養神。突然,一個塑膠物品落地的聲響鑽入他耳里,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