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打,下人都跑去納涼?」
「也不是……赫——夫君?!」
佟念禧總算意識到身邊的人,驚訝地倒抽一口氣,手上的繩子,就這麼嚇掉,「涮——撲通」一聲,好不容易拉上一半的水桶,又筆直掉入井底,麻繩的力量擦過她之前傷口,愈合長了新肉的細女敕手心,她也差點連人帶繩摔落井底。
「啊!」
幸好,朔揚天快手從她的縴腰一撈,將她圈在懷里。
性命無虞,但手心傳來的刺痛讓佟念禧痛呼出聲,她輕輕握住粉拳,雙手顫抖地忍過這一波疼痛。
「手打開,我看。」心髒似乎被輾過一回的朔揚天,發現不對勁,僵著嗓音令道。
「我沒事呃……」
輪不到她拒絕,他一把抓過她的右手,游開她蜷曲的指頭,掌心上處處明顯是新生皮肉的傷疤,正微微紅腫、滲血。他眉目一擰,似乎有某物正無情鞭答他。
「左手。
「真的沒事……」
她在他威脅的眼光下,只好怯怯地攤開左手掌心,一樣的傷痕展現在他眼前。
「怎麼傷的?」他的語氣有些森冷。
「不、不、不小心跌跤的,已經好、好了!」她急急收回被他緊握的手,湮滅證據。
朔揚天逡巡她慌張的神色,對她的刻意隱瞞很不悅。
「夫君怎麼會在這兒?」被盯得不自在,她找話題開口。
「你又怎麼會在這里,打水?」
「我、我看夫君熱得難受,似乎是染了風寒,所以我才來打些水想幫夫君擦拭一下手腳。這口井很特別,大概是井深,都沒有結冰,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喔?嘿嘿……」他的臉色繃得嚇人,沒有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佟念禧只好干笑。
「這種事需要你做?」
「我……」他實在很會說話,簡單一兩句話又堵得她啞口無言。
「你有事瞞我?」
「沒有!」回答得太快。
「不準瞞我任何事,你忘了?」京城首富的夫人獨自出府、夜里餓著肚子、現在又自己做粗重的工作,他料下人沒膽忤逆主子,這一切都不尋常!
「沒忘……」但是,只要對他好、對朔家好,她做什麼都無怨無悔。
「是不是‘她’要你做什麼?」這里只有「那個人」敢這樣對佟念禧,那好,會這麼做就表示對佟念禧有所忌憚,事情發展得很順利。
「誰?」佟念禧不懂,下意識以手擦了擦裙衫,不小心弄疼了傷口,手心的刺疼讓她輕蹙眉頭。
「疼就別再踫!」他低斥。
朔揚天的表情不似生氣,反而很像她以前,若知道小三兒頑皮自己溜出去玩,卻滿身是傷回來時,她總會訓誡小三兒不可以再跑出去,語氣雖然凶,目光卻嚇不了小三兒。因為那是,擔心。
「夫君……擔心我?」她輕聲問,心口微微撼動著,聲音也不平穩。
擔心?朔揚天被她一語打醒。
這種把心懸在她身上、為她著急的心情,就是擔心?
不,他怎麼可能自作多情的,去擔心一個供他利用的女人!他可以對佟念禧有情,畢竟她是他的妻。
但她只是個被利用者,他理所當然對她無心。
朔揚天淡默以對,不回答。因為有情,所以不以否認來傷害她。因為無心,所以無可奉答。
「夫君?」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然,就是這道輕輕軟軟的聲音,每每硬生生地戳破他築起的心防。
「回房上藥。」頭有點暈,朔揚天煩躁得不想多說,率先邁步離開後院。
佟念禧有些困惑、有些欣喜,對于他忽冷忽熱的態度,卻有此一茫然。
夫妻,該是這般?
第七章
朔府內發生不得了的大事,那就是從小幾乎不受病痛侵擾的朔揚天,居然生、病、了!
雖然朔揚天只是染了風寒,但也足以讓朔府里的老老少少更加恐慌,全府籠罩在一種不安中。
大家都在揣測,甫過門的夫人,會克死夫婿的說法,難道開始應驗?!
「這下子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姚樺的態度與前兩天端湯給佟念禧時,完全不一樣,睨向佟念禧的眼神是鄙夷而不屑的,甚至帶了點勝利。
佟念禧無法辯駁,因為,朔揚天染了風寒是事實。
「我看你也不必說什麼,可以走了。」姚樺從廳堂上的主位起身,轉身走人內室,要佟念禧立刻離開朔家的意味很明顯。
「我求求您,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佟念禧當場下跪,拉住姚樺的裙角。
「把你的髒手拿開!」姚樺用腳端開佟念禧,指著她鼻子罵︰「你嫁人朔家兩個月未到,就克得揚天犯病,你還想待多久?把揚天克死才甘願?」
「不是這樣的……」
「不然是怎樣?你說呀!」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佟念禧急了。
「還是你不打算遵守約定了?」
「我會離開的……可是求您讓我照顧夫君,等夫君病一好,我馬上就走,走得遠遠的,念禧只有這個請求!」
「表姨娘,表嫂若無緣無故離開,揚天表哥遲早會懷疑的,那樣一來,恐怕會釀成更大的風波,對朔家並沒有好處,您還是讓表嫂留下吧!」
一旁的孟蘭,雖如可能會引來姚燁不悅,想了想,還是壯起膽子開口替佟念禧求情。
姚樺思忖,果真改變了心意。
「蘭兒所言有理。」她轉向佟念禧。「既然顧慮揚天,那你就想辦法讓揚天休了你。」
休了她?!佟念禧與孟蘭同時怔住。
「否則,別怪我不通情理,直接派人將你攆走。」
姚樺撂下話,往內室走去。
「表嫂,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孟蘭有點懊悔。
「不,我應該要謝謝你,替我爭取了一些留下來的時間。」
「把事情全同表哥說吧?」
「不可以!」
「為什麼?」
「因為連我現在都開始懷疑我自己了,或許,我的命中真的帶禍,我離開對誰都好……蘭兒,什麼都別說。」
「那你往後要怎麼辦?要上哪?」
「只要揚天平安康泰,我無所謂,真的。」佟念禧撐起一抹微笑。
「表嫂,你這是何苦……」
任誰都看得出來,佟念禧笑容底下的苦澀。
**********************
漫天銀雪飛舞,遠處朦朧難辨。
回廊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著,走在後頭的那個女子,不像前方頎長男子的悠閑自若。
她的雙手端著食盤,食盤上有一個冒熱氣的碗,手肘上還掛了一件大毛氅,小心翼翼地跟在男子身後。
他右轉,她就跟著右彎。
他左拐,她就跟著左轉。
他自高起的回廊躍至地面,她就把食盤放在回廊邊邊,然後手腳並用地爬下地面,再端起食盤跟著他。
他走人雪地,她也跟著舉步維艱地在雪堆中拔腳、踩人雪中、再拔腳,又不時地差點打滑,還要護住手中的碗,忙碌的身影有些滑稽可笑。
但看在朔揚天眼里,只有火冒三丈可以形容。
他大可加快腳步走人,以他的腳程,那女人絕對趕不上,自然就會放棄跟著他的愚蠢念頭,但是他卻老在她差點滑倒時,忍不住想上前扶她一把。
懊死!這種大雪天,她把毛氅掛在手上不穿,像個白痴一樣跟著他做什麼!
「你到底還要跟多久!」
終于,在看到佟念禧差點又跌坐在雪中的窘樣,朔揚天轉過身來大吼。
佟念禧見朔揚天終于停下步履,心一喜,跨大步想追上他。
「夫君,外頭天冷,喝這姜湯可以祛寒……啊!」
結果,繡花鞋底又打滑,眼見她就要往雪地里倒栽蔥——
朔揚天心一窒,想救她,無奈雪地難行,只來得及趕至她身邊,像拎小雞一樣從雪堆里拎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