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唐君苡點了點頭。
「請問姑娘想點些什麼?」
「破廟往哪走?」
「啥?」
唐君苡將那晚暫居的破廟形容給老板知道,老板于是指引了一條路給她。謝過老板之後,她又匆匆離去。
一到破廟,唐君苡果然找到了抱膝蹲在牆角、哭得好不傷心的袁瞿之。
她走近他身邊,也不禁被他脆弱的哭聲喚起了同等的心情。
知道自己長久以來所依賴的爹竟然不是親生父親,那種熟悉的世界霎時間在面前崩毀的感受,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瞿之,事實真相你都知道了。」她蹲在他面前,心疼地看著這個和她有著相似遭遇的孩子。
袁瞿之只是埋頭哭著,啜泣聲一陣大過一陣。
「大家瞞著你,是因為怕你知道後就變成你現在這個樣子,尤其是你爹。」唐君苡伸出柔荑,輕輕撫摩著小男孩的發。
「他不是我爹廠袁瞿之抬起頭來,淚痕斑斑的小臉襯著紅通通眼兒和鼻子。
「袁磊雖然不是你親爹,但他要大家瞞著你,就是因為當你是他的兒子。」唐君苡拿出隨身的手絹替他擦拭淚濕的臉蛋。
「不是不是……」袁瞿之搖頭,眼淚依舊啪啦啪啦直掉。「如果當我是兒子,就不會不喜歡我、就不會不理我……」
「你也听到了,你爹搶走了原本該是嫁給袁磊的你娘,而你爹又正巧和袁磊是好朋友,那種痛苦你我都無法體會的。」
「……」袁瞿之垂著頭,沒有說話,哽咽取代了啜泣。
「袁磊卻代替你死去的爹娘照顧你,還把你帶回府里教養,更下令其他人不得在你面前嚼舌根,這不就是把你當成兒子看待麼‘!」
「可是桓叔的爹、也就是梓爺爺,都會對桓叔噓寒問暖的,也會同桓叔說說笑笑……」
「袁磊還得處理全國商行大大小小的事,對你有所疏忽也是無可避免的。你想想,袁磊也許一看到你就會想起過去的回憶,他會有什麼感覺?
你再仔細想想,若袁磊不當你是兒子,也就任憑你自生自滅了,你為什麼還要懷疑?」她相信,以他的聰穎,絕對能懂的。
「他不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才不理我的?」袁瞿之抹去眼眶邊的淚,急著問。
「討厭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種,但絕不會是讓那個人吃好、睡好、玩好的、用好的。」呃……雖然解釋得有點牽強,意思到了就好。
袁瞿之思索了半晌,而後輕扯唐君苡的衣擺。「我們回去了。」
「嗯,好啊!」唐君苡嫣然一笑,執起袁瞿之的手一起往外走去。
在破廟門口,他們看見袁磊備了馬車等著他們。
「瞿之,你願意回家嗎?」袁磊問,長久以來平靜的眼波意外地閃爍著激動。
這小表打哪來听說他討厭他了?!
「爹,對不起……是瞿之大任性了……」
「上車吧。」袁磊將袁瞿之抱上馬車,隨後轉身面對唐君苡,心中的感動遠不及所能言語的萬分之一。
「謝謝你。」在她身上,他總會發現不減反增的驚喜。
他都听到了?也罷!
「我奉勸你一句,你應該看的是瞿之,而不是過去。不是我多管閑事,我只是同情瞿之而已。」唐君苡冷冷地說完便自己進了馬車。
對于她的疏離,袁磊只有莫名的苦澀。
若他最後終得娶嬋儀格格為妻以換得解藥,對于君苡的疏離,他是該慶幸的,但心底卻是百般抗拒她的拒他于千里之外。
心是很誠實的,他只想要君苡一人。
難道,保護她、憐惜她,這樣也錯了嗎?
***
一回到袁府,迎接唐君苡的,是常或帶來的天大震撼。
你是皇上遺落在民間的格格。
「貝勒爺,您鐵定是在開民女玩笑……」唐君苡干笑著。
她怎麼可能會是當今聖上的女兒、大清朝的皇格格?!
「常或?」袁磊的震驚不亞于唐君苡。
「阿瑪二十年前跟隨皇上微服到江南一游,他說他確實曾見過這把折扇,也記得皇上當年將此折扇贈與一位唐姓女子。」一夜承恩之後。
常或跳過乾隆皇的「習慣」不說,免得傷了唐君苡的心。
「此折扇便是皇上與唐姓女子之間的信物,也就是皇上與唐姑娘的娘之間的信物……不,應該是說‘格格’的娘才對。」常或改口。
乍听聞真相,唐君苡只能難言地任紊亂失序的腦子繞過百轉千回。
幾月之內,她竟從一個擁有溫馨親情的千金小姐成了一個父不詳的孤女,再從一介布衣成了高貴的皇格格……
這要她如何置信?
「皇上是否已知此事?」見唐君苡默不作聲,袁磊問。
「知道了,阿瑪將此扇面呈皇上,皇上驚喜之余要格格親自面聖。」常或將折扇交還唐君苡。「物歸原主,還望格格與臣走一趟皇宮。」
「不要去。」袁磊緊凝著回望他的唐君苡。
「磊,你不是之前才勸格格別放棄尋親的嗎?怎麼這會兒又……」常或不解。
「你一旦人宮,我便沒有資格見你了。」袁磊定定地對著唐君苡說。
他承認,他害怕面對身份上的鴻溝,終將致使他們分離。
沒錯,他自私地不願她去當什麼皇格格!
常或開始猛抓頭皮。
唉……又來了!他們能不能不要這麼「忘我」,三番兩次在他面前說這些亂肉麻的話,實在是很考驗孤家寡人的他唉!
「我去。」唐君苡平靜地道出決定,卻逃避袁磊陰鷥的目光。
「我說的話你沒听見嗎!」熊熊怒火在袁磊心中點燃,他咬牙忍怒道。
她一點都不在乎進宮後他們倆人之間會有的變數嗎?該死!
「听見了又如何?都不會改變我是位皇格格的事實。」唐君苡冷冷地回答。
這麼做是最好的吧?要幫袁磊,她至少還確「格格」這個身份可作賭注……
不聞不問了十八年,一個要求,不為過吧?
常或疑惑的眼光在袁磊與唐君苡之間來回。他們是怎麼搞的?
「格格,臣隨時能接你入宮面聖,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我現在就隨貝勒爺人宮。」唐君苡沒有遲疑。
「原來,能飛上枝頭,你比誰都高興吧?現在反而迫不及待了?一個能呼風喚雨、坐享榮華富貴的格格,比上曾經流落街頭的窘迫,好上千萬倍是吧?」一听到唐君苡急著離開,袁磊眼中的星芒霎時冷凝,口不擇言。
「磊,你太傷人了。」常或不贊同的眼光直指好友。就他看來,唐君苡並非貪慕榮利之人,要是如此,她當初便不會拒絕讓他借回折扇。
「難道不是這樣?」袁磊眯起眼。
「就是這樣。」唐君苡高築的自尊被袁磊諷刺的指控一點一滴地削落,強忍意志崩塌的掙扎,她J頃著袁磊無情的控訴給了他和她都不願听到的答案。
這……怎麼會變成……
常或發覺了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輕嘆了口氣,把空間留給他們,獨自離開。
益發幽冷的氣氛,壓迫得兩人幾乎窒息。
袁磊一把抓住唐君苡的縴臂,強迫她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你……放開我!」唐君苡蹙眉低叫,手臂上傳來的揪痛,仿佛是由他透過她的手,直熨心底。
「看著我。」他掐住了她的下顎。
「說,你看到了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她撇開臉,不願意正視他看她時總會流露的柔情。
「看著我!」袁磊更加捏緊她的下顎,逼迫她與他對視,剛銳深鑿的俊顏底下是深不見底的壓抑。
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他不要她該死的疏離!
「就算你握有大江南北的經濟命脈,終歸只是個平民,你有什麼資格要我看什麼?」此時此刻,唐君苡任抽疼一次次凌遲著自己的心,說出違心之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