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姿態放得很低,除了對他的敬畏,還有一種和對耿新白一樣的體諒。
蕭塵想說什麼又忍住了,別過臉悶悶的惡聲要求,「收拾好以後陪我下棋。」
「下棋?」
昀珊遲疑的重復問了句,他已經口氣更加惡劣的低吼起來。
「怎麼,懷疑瞎子怎麼下棋嗎?」
「不!只是我不會下。」怕他誤會,她急忙解釋,終于看他的臉色好了一些。
「不會也無妨,我下得也不好,總輸給陳克。」
「哦。」
昀珊發覺自己不觸怒他的方式只有沉默。
不幸的身體讓耿新白沒有人類的情感,可是卻讓蕭塵比一般人更加敏感多疑。
如果……他們兩個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她想著,然後忍不住笑自己的痴傻。
人怎麼可能會中和,又不是酸堿。
他們下的是圍棋,昀珊不懂規則,蕭塵耐心的教她並示範下法。
棋子的質地比較奇特,加上是黑白色的,讓太陽照射之後會有溫差,所以蕭塵能分辨得出來也不奇怪了,只是他若想下好一定很不容易,因為所有的棋路只能在心中推演。不過昀珊畢竟還是新手,一個上午下來,十之八九都是輸給了他。
而蕭塵仿佛很享受這種勝利的樂趣。
晚上,用過餐之後,陳克伺候蕭塵梳洗,然後就是一片死寂。
昀珊上床的時候,時間是晚上八點四十分,她離開耿新白三十二個小時了。
沒有睡意,她靠著窗看著涼涼的月光滿滿的鋪了一地,想著千山萬水外的那片白玫瑰園,想著如月光般的鋼琴,想著看書的男子手上泛白的指節。
低低嘆口氣,「少爺,請一定要堅持。」
而她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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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昀珊每天都陪在蕭塵身邊。
她不再懷疑他的能力,每天都會有不少人來求他算命。雖然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知道那些跟他毫不相關的事,可是每個人走的時候都是千恩萬謝,而他也更加蒼白易怒,每到這個時候她就必須推著他去散心。
屋子外有一大片山茶花,更遠處是茂密的毛竹林。
「為什麼人那麼喜歡算命?」偏著頭,她不解地看著小徑盡頭一個珠光寶氣的身影,那是個年老色衰的中年女子,雖然有錢生活不虞匱乏,但丈夫外遇的精神折磨,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老個幾歲。
仿佛看得到她目光焦點般,蕭塵不以為然的說︰「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這些人,太貪心了。」
「貪心?」
「是啊,貪心,好還想要更好。幫人算命那麼久,我覺得命理有趣的地方,在于上天是公平的,你看像紫微斗數,那些吉星凶星每個人都有,老天爺不會厚此薄彼的多給或少給。」
「喔?那難道不會有完美的命盤嗎?我覺得這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天之驕子。」
他搖搖頭,「無所謂完不完美,只有比較好跟危厄來時能不能平安化解。有時你看到許多人好像有享福的命,但同時也失去努力的動力,因為太安逸了,不需改變。」
「就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意思嗎?」昀珊若有所思,「少爺看似一切都擁有了,但少了一顆心,卻是什麼都不能擁有……」
「我給你測個字吧。」蕭塵突然說。
「好啊。」她有些興致勃勃,「長這麼大我還沒算過命呢。」
說完,她抓起他的手,想了想,在他手心寫了個「王」字。
略帶搔癢的觸感,讓他的手掌忍不住顫了顫。
「你要測什麼?」他將手掌握成拳,牢牢握著好像手中有什麼珍寶。
「少爺的身體。」
他臉色微變,「這問題我拒答,換一個。」
昀珊嘟起嘴。她就只想知道這件事啊……好吧,其實也還是有另一件她掛意的事。「那問我的感情好了。」
蕭塵聞言之後卻沉默了。
她催促著他,「喂,是不是解不出來啊?啕,小心我要砸你招牌喔。」
他斟酌著開口,「我只能跟你說,這個字告訴我,一加一就是答案,就是你要等的王子。」
「一加一是我要等的王子?」昀珊一頭霧水,「不是吧,大師,你數學很不好喔,一加一是等于二吧。」
「有時候……」他喃喃自語,音量未傳進她的耳里。二加一不一定會等于二……」
「你說什麼?」她沒听清楚。
「沒什麼。」他拾起頭來,手向遠方遙指,「推我到那邊去曬曬太陽吧。」
這段時間來,昀珊也發現蕭塵不是甘願平靜歸隱的人,因為他跟她之間最常聊起的話題,便是她的世界如何如何,他喜歡听她說有關于自己的點點滴滴,表情總是無限向往。
「蕭塵,」這一兩個星期以來,他們已熟稔得可以互稱其名了。「既然你這麼喜歡听我說城市中的事,你為何不自己去呢?」
他卻只是搖搖頭,留下一句讓她百思不解的話。「我不是喜歡城市。」
但不管喜歡也好,不愛也罷,他會要求她說,而她幾乎已把自己從小到大的事都說了好幾遍。
「為什麼愛上他?」有天午後,他突然這麼問。
昀珊一愣。「他」是指耿新白嗎?
她聳聳肩,只是想到他而已,她就覺得內心有一種滿滿的叫思念的感覺。「我有一個好朋友,梅韻,她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那時的我太小,回答她說︰‘愛是沒有原因的。’她不懂,反而說怎麼可能沒有原因呢?這麼愛不是太盲目了嗎?
「經過這些年,有時我在他身邊看著他,心中也慢慢的思索這個問題,我不能告訴你是什麼讓我愛上他的,但我可以跟你細數他所有的優點和缺點,面對他的時候,我清楚的分辨出那種跟面對其他人時不一樣的感覺……」
他貿然的伸出手握住她的,嚇了她一跳。「跟面對我的感覺不一樣嗎?」
她嚇到了,他溫熱的大掌回異于耿新白總是略低于正常體溫的手,溫度不一樣,觸感不一樣,但是……但是為什麼給她的感覺卻是和耿新白的那麼像……
他放開了她,喃喃自語,「愛的確是沒有原因,如果一定要有,那麼就說是命中注定吧……」
她逃開了,從那天起,她開始對蕭塵懷有一種不確定的畏懼。
她害怕,害怕他口中的命中注定,會讓她像第一眼看到耿新白那樣的愛上他。
隨著她的逃避,蕭塵越來越情緒化,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他會惡劣的要求她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比如叫她把山上的花都摘下來,然後朵朵的形容給他听。
或者是叫她去幫他購物,而且給的時間非常緊迫,買的根本是他用不到的小東西,可是卻要她連夜上下山。
如此三番五次,昀珊再笨也捕捉到了蕭塵唇角那抹惡意的微笑。不會錯的,他的確是在故意整她。
不過抱著一絲希望的她還是忍耐下來,只要能救耿新白,被整也無所謂。
可是時間已經過去大半個月,現在蕭塵除了給來訪的人算命以外,其他時間都在欺負她,完全看不到他留她在此的用意,她開始有些氣惱。
她不是無法忍受這些,可是現在耿新白生死未卜,她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和別人鬼混,到底有什麼用?如果耿新白等不了了,她一定會後悔的想掐死自己,竟放棄和他相處的光陰,陪一個無聊的男人玩整人游戲。
半個月又再過去,這天,當蕭塵又要她念書櫃里密密麻麻的書時,她忍不住了。
「蕭塵,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告訴我救少爺的辦法?我擔心少爺撐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