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失戀的人最大……真可惡,那家伙居然敢劈腿,我是林潔耶,被劈了傳出去不是笑掉人家大牙……」
不過郁悶的心情,在喝下幾杯酒後慢慢宣泄出來,昀珊拍著桌子也吼道︰「喜歡一個人怎麼那麼痛苦啊,一個心好像放在人家那里,要摔要跌的都由不得自己,好酸,好痛……」
「去跟他告白啊!」林潔口齒不清的說,「痛快一點嘛,我告訴你,被拒絕了就好,對他就能死心了,不怕愛情還折磨得你要死要活。」
「告白?!」她愣了愣,突然像想通了般地露出壯士斷腕般的表情,「對,你說得沒錯,林潔,你果然是戀愛專家!」
趁著酒意,昀珊踩著搖搖晃晃的步伐回到家,偷偷模模來到了禁忌的二樓。
迸典的木門後,耿新白睡在鋪滿月光的大床上,蒼白的臉龐宛如冰冷而完美的石雕。
她屏住呼吸輕輕走到床前,看著他的睡臉發呆。
這麼美麗的一個人,他的心呢?是否也蘊藏著無價的寶藏,等人發掘。
她想要他的心,卻也知道得先給他一顆活生生、健康的心。
她應該是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了吧?!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她怯怯的躲在母親身後,那時,她很難過,因為她最心愛的洋女圭女圭被留在上一個住的地方了,那是她最心愛的玩具。他長得跟洋女圭女圭好像,只是微卷的發比較短,臉上也沒有笑容,但都一樣的漂亮美好。
她想跟他親近,盡避他是如此冷漠,可她卻一點也不怕他,她隱隱約約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已經認識他好久好久,可笑的是,那時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在後來的日子里,她和他的距離不因時間而拉近多少,但她對他的好奇與迷戀卻日漸加深,直到窺知他的病情,她涌起一種分享了他的秘密的感覺,她對他的喜歡,再難壓抑。
「我喜歡你,耿新白。」
幾不可聞的氣聲微微散發著酒味,床上的男人微微的蹙一下眉,睜眼。
「你……」耿新白嚇了一跳,緊張的情緒使他的心髒疾跳起來。
昀珊也嚇了一跳,可更多的是局促不安,趁著還有幾分酒意作祟,她鼓起所有的勇氣,往他的唇上印下如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她聞到一股藥香,他的唇涼涼薄薄的,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沖上腦門。
「你喜不喜歡我沒關系……不,其實還是有關系的,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會很傷、心很傷、心……」
她不敢迎向他的眼楮,低下頭去死盯著他睡衣上第二顆扣子。十六歲的初戀告白,她不知道說了喜歡後還要做些什麼,很忐忑,又有些失落。
他什麼都沒說,是不是他不喜歡她?她覺得眼眶開始有些濕意霧氣了,後悔這莽撞的舉動,她現在該怎麼辦?
听到如擂鼓急鳴的心跳聲,弄不清楚這是她的還是他的,她听到他粗重的喘息聲,痛苦的揪著胸口衣襟,臉色蒼白如月色。
「少爺,你……你怎麼了?」昀珊慌了。他怎麼了?為什麼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雹新白顫抖著手想去按床前的喚人鈴,她連忙伸出手拉住他,「不行,我媽她看到我在這里會殺了我的……」
他沒力氣掙開她的手,修長大掌冰得嚇人,她無措的看著他,耳邊傳來他斷斷續續的聲音——
「叫人……不然,我……我會死……」
天哪,她到底做了什麼?不再遲疑,她馬上按下喚人鈴。
她听到從母親房里傳出的刺耳鈴聲,隨即是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及驚呼聲,母親急切而粗魯的把她推到一旁,她沉默無助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被移到樓上,她如游魂般的也跟著上去。
一度,耿新白陷入昏迷,心跳剩不到三十,被急召而來的醫療群都快瘋了,拚命做著電擊,施打強心針。
她不忍看下去,心愛的人的身軀承受著那麼大的苦痛,而會發生這些事都是她害的,如果他死了,她就是殺人凶手!
昀珊退到門外,跪倒在長廊上,她雙手相握的跟上天禱告,跟每一個她想得到的神明哀求發願,她願意付出她的生命換他活下去的機會。
天際漸漸發白,晨曦染滿雲間,黎明的時候,母親來推了推她,冷淡疲憊的說︰「少爺沒事了,你跟我來。」
她扶起牆撐著自己,她的腿麻了,乍然活絡的血液如千萬根刺般扎得她的腳好難受,但她覺得那是她應得的,她活該,甚至這樣的苦楚還不夠懲罰她,誰叫她怎麼可以肖想一份不屬于她的愛情呢?
那天稍晚,顧嫂決定為女兒辦轉學,讓她離開耿家。
昀珊毫無異議,收拾好簡單的行囊,走出耿新白的生命。
沒人知道,二樓落地窗後一抹孤獨的身影目送著少女的離去。
雹新白躺在一張長椅上,這樣的角度只能隱約看到窗外樓下車道上的人影,他平靜的想,愛戀是什麼?這兩個字本身都和心有關。可是他沒有心。
她說她愛他?但愛他不如給他生命吧。
他為了活下去,連親情的愛都能放棄了,還會奢望愛情嗎?他不知道愛是什麼,那是他給不起的負擔。
走吧,離他離得越遠越好,沒有那些惱人的情緒,他的生命就越安全。
彼嫂為他送藥進來的時候,他吩咐她把窗戶關上,把自己牢牢的守護在無風無雨也無晴的安全里。
第三章
有時候,我會幻想我能不能有另外一種人生,變成另一個人,頂著不一樣的姓氏,快樂的行走在我所陌生的城市里。
有一回,大概是在病床上躺到昏頭,我居然還為腦海中那幻想出來的人物取名,想像他的人生,讀書、游戲、旅行,和同學研究功課、和家人共度晚餐、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我的心不規則的咚了一下,因為我想起了她。如果……我不是現在這個人,我能跟她在一起嗎……噢,好痛,光是想像我的心就負荷不了,我揮去這個念頭,安靜入眠。
愛一個人不如給他生命。
二十二歲的昀珊看著滂沱雨勢打在別墅外花園里的玫瑰花上。
人究竟能活多久?沒有人知道,可是冥冥之中一定有個奇怪的法則在運轉著。
四年前,癌癥晚期的母親死在廚房里,而耿新白依舊活著。
有時候她會懷疑,是不是上天把母親的生命撥給了耿新白,因為,二十六歲的耿新白不但不因歲月及病痛而形銷骨立,反而變得更加俊美。
蒼白飄逸的他,永遠一身白色襯衫,可以輕易的奪去任何看到他的人的呼吸,也更像一株攀附在他人生命上的柔弱菟絲子,依靠吮吸著他人的付出而生存著。
「顧小姐?」
雹新白摘下了眼鏡,腿上覆著厚厚的毛毯,將一卷園林設計初稿卷攏收進收屜里。
呆愣的昀珊收回視線,關上門走過來,她先是把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後把窗口開了一個縫隙,讓空氣可以流通,風卻吹不到他身上。
他喝了口茶,任她忙碌著。
四年了,四年來再沒有誰比她還要更靠近他了,他的起居生活都是由她一手包辦,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除了偶爾來看望他的家人和醫生,他的生命里就只有昀珊。
彼昀珊對他來說是什麼?他沒有想過,如果非要給一個說法的話,那麼她應該是他能活下去的一個工具吧。
彼嫂死後,他從來不曾勉強過自己去改變適應什麼,因為昀珊簡直就是她母親的化身,甚至比她做的還好。他喜歡安靜,那麼她就比他還要安靜,完全看不出曾經那個愛笑愛鬧的女孩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