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一踏入內室,就看到芸喬一個人趴在桌前,顫抖的雙肩及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在在說明她正在哭泣。
「怎麼了?」皺眉走近桌邊,永璋輕撫著她略帶褐色老是不服貼的發。
听見他的聲音,芸喬意識到來者何人之後,心頭驟然一揪,所有委屈與酸澀一涌而上,突地轉身緊緊抱住永璋勁瘦的腰桿,宛如想抓住些什麼,小臉用力埋入他的腰,盈眶熱淚禁不住又揮灑而下,沾濕了永璋的衣綢。
「偶沒偶嘔意……蕩還日弄額一丸凹……未物以……」芸喬埋頭在他的腰間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
靶覺到她雙手的顫抖,他的心因她無助的哭聲而緊擰,他終于能理解在御書房時,他不惜觸犯龍顏也要保護芸喬的心情從何而來了,他只想要她,他愛上當初他不以為然的新娘了。
「芸喬,抬頭說清楚,怎麼回事?」她總有考驗他「理解力」的時候。
芸喬噙著淚柔順地抬頭,淚眼汪汪的模樣撞進他的心,一陣揪疼襲身,此刻的他只想抹去她斑斑淚痕。從來不理會女人眼淚的他,竟也興起絲絲疼惜,聲調不禁放柔……
芸喬收回自己的手,胡亂以手背擦去粉頰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
「我沒有惡意,但還是弄得一團糟,對不起……」她知道自己一直與皇宮格格不入,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嫁進皇宮,早知道以前就應該好好听阿瑪、額娘的教訓,別整天像個野孩子似的到處亂跑,什麼都嫌麻煩、什麼都不學,現在知道後悔了……
當芸喬的小手放掉時,永璋能感覺到內心突然升起一股失落感,看樣子,他是真的陷進去了,陷入她無意間灑下的情網,陷得很深……
「把這件事忘掉。」她自責的眼神讓他很不是滋味,他明白芳妍的驕縱不是單純的她所能順利應付的。
芸喬的眼睫輕輕垂下,雙肩也無力地垮下,靈動的雙眼此時蒙上了一層迷惘。
忘掉?捅了這麼多婁子,根據經驗,她是可以很容易忘掉啦,但是別人能嗎?在大家眼中,她一定是個只會帶給大家麻煩的人吧!唉,從來沒覺得這麼挫折過!
不過她更在意的是永璋的看法,她真的好想問他,這樁婚事他是不是不想要,自己到底是不是令他覺得討厭
可她就是怎麼也問不出口,深怕他的答案會令她的心轟然炸開,然後碎成一片一片,撿都撿不齊……好可怕……
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樣,直覺芸喬並沒有听進他的話,永璋輕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輕吻她光潔的額。
「我真是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聞言,芸喬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全都崩毀,失去支撐,當然也感受不到永璋真切的溫柔。
丙然,他是怨她的、怨她帶給他這麼多麻煩、令他蒙羞……
藏不住滿心的黯然與失落,芸喬一把推開使得她錐心不已的來源,永璋自是訝異于她突如其來的怪異舉止。「芸喬?」
「我……」芸喬將手背到身後,笨拙地想掩飾自己的失禮。
永璋察覺到她眉眼間的戒慎。「你有事瞞著我?」
「沒……沒事。」芸喬扯出一個微笑。
自洞房花燭那夜永璋對她說不討厭她時、他教她應該懂的「基本守則」時、他在太後面前為她說話時、他遵守約定帶她出宮玩時、他放了那兩名刺客時,她就知道永璋是個好人,她絕對不能讓他因為自己而不快樂,她一點都不希望看到他不快樂……是了,惟有離開,才能解決一切。
是嗎?永璋朝她逼近了一步,芸喬也退了一步。果然,明明有異!
「有事寧願同羊講,而不跟我講?我比不上那兩只呆羊嗎?」永璋挑眉。
「不是的……黑兒和小白它們不呆……」看到他愈發鐵青的臉色,芸喬愈說愈小聲。
「過來。」他受不了她劃出的距離!「基本守則第五條︰不準觸怒我!」不得已,只好再搬出這一套來壓她。
思緒亂成一團的芸喬,雖拼命掩飾想離開的念頭,卻仍無法抗拒永璋,依言走近他。
忽地,永璋健臂一摟,將芸喬鎖進他的鐵臂之中,熱切的吻印上她柔軟的唇,狂烈、熾烈足以將靈魂燃燒殆盡……
「什麼都別想……」永璋惑人的嗓音回蕩在芸喬耳邊,沒有疑惑、沒有惶恐,惟有銘心,卻逼出了芸喬成行的清淚。
好討厭!她從沒這麼愛哭過……
「怎麼還哭?」他吮去了晶瑩。
「沒……只是方才沒擦干的淚而已……」
多麼期盼想哭的時候,就有永璋的懷抱能讓她盡情落淚。
最後一次了……
第十章
望著永璋熟睡後毫無防備的側臉,平日的冷漠剛毅完全化作柔和的線條,芸喬有一瞬間的怔忡,心弦醺然的悸動實實在在地告訴她事情發生的端倪。
對他的感覺,已不足以用「喜歡」兩字來形容……
胸臆間鼓脹脹的,除了隱隱的痛之外,好似還有能讓她感到滿足的……什麼?
是什麼會比「喜歡」來得更深切?
她從來沒有過如此的感受,想找出答案,卻又害怕其間的層層阻隔?
「你能告訴我嗎?我到底是怎麼了?」凝視永璋的睡臉,芸喬緩緩月兌口。
你會愛永璋一輩子嗎?
請你答應我,盡你所能地去愛永璋,好麼?
蓉妃說過的話躍上芸喬紛亂的腦海。
愛?!
所有反常的心情、舉止,難道都是因為她愛上永璋的緣故?
所以我希望你能……別給他負擔,好嗎——
結果,她卻搞砸一切,給了永璋最沉重的負擔。
但,她真的好想留在永璋身邊……
不行!她答應過蓉妃娘娘的,不是嗎?怎麼能反悔呢!
如果可以,她好想愛永璋愛得光明正大,而非把這份愛埋藏在心底。
「珍重……」再一次把他的俊顏深深刻畫入心中,芸喬躡手躡腳起身輕輕推開了永璋溫暖的懷抱。
沒有人會在乎她的消失吧?
也好……這樣一來就不會再造成麻煩了。
來到小動物們的柵欄內,芸喬愛憐地模了模小羊兒的頭,口吻中有一股苦澀。
「這里不適合我,我該到哪去?」
「咩咩!」
「天山?好主意!我也好想回家。」然後找個沒人的大草原大哭一場。「你們有了這麼多好朋友,小胡子和依兒也會照顧你們,還想跟我一起回天山嗎?」芸喬逡巡過柵欄邊大大小小的木屋,眼底有著不舍的依戀。
「咩……」
「謝謝你們,我就知道你們不會丟下我一個人,那好,我們一起回家。」芸喬的俏臉上綻出微笑,靈秀的笑容卻顯得沉重難當。
回家合該是高興的,而她卻有種遺憾。
「仔仔、狗狗、小花、小灰、小老鼠,我回天山了,留你們在這是不得已的,我一個人沒辦法把你們全帶走,不過我會記得你們的,你們也別忘記我唷!」
芸喬留戀地望了眼小動物們和寢宮的方向,牽起兩只羊兒,踏著月光離去。
月華縴縴,透過葉稍灑落一地疏密銀暈。
踏碎暈影,人心,亦碎成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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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翻身,永璋下意識尋找身旁柔軟的嬌軀,撲空的恐慌霎時襲來,永璋驚坐而起,舉目四望,不但身邊沒有芸喬的蹤影,寢房里更沒有!
永璋瞄了眼窗外黑漆的天色。
夜色仍深,芸喬不睡會到哪去?
不對!一定有問題!
回想今夜芸喬不同于平常的表現,莫名的驚慌及不安直逼永璋而來,他迅速披上外衣——
「叩叩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