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近曉,殘月半隱天邊。
御烜趁著天未亮,準備啟程到下一站,一踏入馬廄,一眼就發現伏臥在干草堆上的女子。
似曾相識的身影讓御烜忍不住走到她身邊,想一探究竟。
御烜蹲,輕翻過女子羸弱的身子。
是她!蒙面的白衣女子!
御烜的心里一陣歡喜,說不出是何故,他慶幸她沒有走遠。
她的氣息似乎很微弱?御烜解開她的雪白面紗,想探探她的鼻息。當面紗揭開的那一剎那,入眼的容貌令御烜當場倒抽一口氣。
怎麼會有這種……
她臉上糾結散布的疤痕狀突起令他這個見過大風大浪的男人也不禁皺眉反胃,走遍天下,他的確沒有看過這種……說文雅一點,這種不堪入目的容貌。
容貌?御烜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仔細地看著躺在干草堆上的女子。
一模一樣的衣著、一模一樣的發樣、一模一樣的身形,可是卻非昨晚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天差地別的容貌怎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難道昨晚真是他的幻覺?
御烜深知事有蹊蹺,他還需要多一點的查證。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脈搏,雖然微弱但平穩得有如正常人一般,不像是中毒之人。
將昏迷的女子抱起,御烜又回到待了一夜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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暈黃的燭光映室。
悠悠轉醒,已是一整天以後的事。
呃……頭依然昏昏的,不過身子已經無大礙了……這是什麼地方!
哀著額頭坐起,湅玥環視著看似來過的地方,心中充滿疑問。就在她的目光游移到吉邊時,她看到了他。
「醒了?」御烜也注意到她了。
是他!那這里是……客棧?這麼說,她在馬廄里昏倒了?緊張地探著收在袖袋之中的「天毒秘笈」。呼!還在,沒弄丟了。
他……又幫了她一次。的確,目前依她情況,若是太大意,很容易就會被敵人逮個正著,而他,已經兩次幫她避開危險。咬著下唇,懊惱地低下頭,赫然發現自己是沒戴著面紗的……
她慌張地撇過頭,把臉朝向內邊的牆,一邊在床上尋找她從不離身的面紗,看看是否掉落在床上。
面紗呢?她的面紗呢?不見了?
御烜了然地看著她的動作,舉步走到床邊,將她要找的東西遞到她面前。「在找這個嗎?」
湅玥伸手想拿回面紗,御烜卻快一步收回,讓她撲了個空。
「你……」緊皺著柳眉瞪了他一眼,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把臉孔轉向內壁。她知道現在的自己丑陋得很,根本不能示人。
「還給我!」
「面紗是我摘掉的,能看的我都看了,你大可不必躲我。」只消一眼,他從她水漾的眼眸認出了她就是昨晚的女子,心中的疑問更加擴大了。
失去了掩蔽丑陋面貌的面紗,長久以來的保護色首次被無情地剝奪,被人看清的滋味令心慌,但她現在也只能硬逼自己冷靜以對。她很清楚,在這個三番兩次幫她的男人面前,一旦失去了長久以來由自尊建築而成的冷靜,她就什麼都不剩了。她不需要接受他的幫助,一點都不需要,因為那會令她在他面前只是個弱者的形象,不,她從來就不是個軟弱的女子!
「只要弄清楚我想知道的,你要的東西,我自會還予你。」她藏著太多謎,令他破天荒地如此想了解一個女人。
可惡!明明是她的面紗,他憑什麼這麼要求她,他到底想做什麼?依舊背對著御烜不發一言,連日來的逃亡令她草木皆兵,除了她自己,她早已無法相信任何人。
御烜以為她的靜默代表默認,接著問道︰「你是誰?昨晚那幫人又是誰?你並不是逃犯,他們為何要謊稱你是逃犯而找你麻煩?」
她與這男人只見過兩面,談不上認識,他何必知道這些!
見她依然沉默不語,御烜于是又問道︰「有人替你解了毒?」一想到有別的男人像昨晚那樣過她的身體,他竟然像吃醋的丈夫般在意的不得了。
吃醋?不會吧!他頂多想知道她的毒是怎麼解的。御烜告訴自己。
听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她又不是他的妻子,他干嘛用那種控訴的語氣質問她!妻子……雖然他踫過她、吻過她,但……這不代表什麼,什麼都不是!為什麼她會出現這種想法?仿佛從昨晚一遇到他開始,她的心情就沒有平穩過,該死!這不像平常的她,一點都不像!她要離開,對!要離開,離這個該死的男人遠遠的!
打定主意,放棄要回面紗,反正面紗用幾塊破布也能拼成,用不著浪費精神應付他。她翻身下床,急急地想離開此地。
御烜看出她的心思,一把將她扯回懷里,則是用力地想掙月兌他的掌控,無奈嬌縴的她根本敵不過他的力氣,情急之下,她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口。
「該死!」御烜將她拉離,不過仍舊沒有放開她,他低頭審視自己已然滲出血絲的上臂,低咒了聲。
「昨晚是摑了我一巴掌,今天是咬了我一口,這就是你對待恩人一貫的方式?」這女人還真不懂如何報恩!
湅玥也看到自己的杰作了,清晰的齒印上浮著鮮紅的血滴,她低著頭咬住下唇,不知該作何反應。
「抬頭看著我。」御烜受不了一下看著她的背影,一下又看著她的頭頂,仿佛是在跟空氣說話。
她怎麼可能抬頭,尤其是面對這樣一個俊美無儔的美男子,她自慚形穢都來不及了,哪有可能照他的話做!
是的,他的確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俊美的一個,雖然兩次見面都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但根本無損于他天生就能照亮每一處的優秀俊顏。
御烜怒意微升,揪著她的尖巧的下顎,逼迫她抬頭看向他。「我從不強逼女人,可是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考驗我的忍耐力。你究竟玩夠了沒!昨晚的你不是個只會說‘還給我’這幾個字的女人而已!說話!」從來只有女人倒貼他,這樣想逃離他的女人,她是第一個!御烜長久以來被捧上天的優越感非常不習慣被人踩在地上。
湅玥被迫看著他,羞辱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有權利什麼都不說的,他又憑什麼這樣指控她、強求她!他非得逼著她以最脆弱的面貌正視他嗎!
看見她眼中強忍的濕濡,突如其來的酸澀讓他心頭沒來由地揪成一塊,御烜但劍眉微攏,發覺自己突然好想緊緊地抱住她,撫平她眼底的恐懼。
她並不美,甚至連普通都談不上,可是他卻奇異地受她吸引……該死!他是吃錯什麼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著了什麼魔,讓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女人這樣牽動他的注意。不會的,他只是好奇她這個人而已,沒有別的了,一定是這樣!
湅玥沒有遺漏他的表情,長久以來的認定讓她直覺他是見了她丑陋不堪的面貌而皺眉。好強的她能忍受試毒時的痛苦,卻不能忍受別人看她時的鄙夷眼光,她的心由內而外因而一次比一次堅強,但最底層的她卻因此一次比一次脆弱。
「你認錯人了。」她吞回眼淚不再反抗,平靜地說道。
自從知道養大她的師父就是害死她父母的凶手,她的存在變成了一個矛盾,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悲哀,他也不例外。
叩叩叩——
「客倌爺,您要的熱水小的給您送來了。」房門外傳來店小二的叩門聲。
難道真是他認錯人了嗎?御烜復雜地看了眼,放開了她,隨後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