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來你都已經畫了這麼多張了。」順便努力吸氣來平復心情。
韓京墨的眼神有些黯然,不過還是很快淺笑以對。
「是啊,你也被我畫了這麼多次了。」
听不出話意,兩人漫不經心的說笑著,視線倒是一同看向剛才畫下的愁眉不展的女子。
他究竟是在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畫她呢?唐半夏皺眉想著他的筆慢慢繪出她的眉、她的眼,一股陌生的紅潮忽然洶涌起來。
她連忙放下畫,故作輕快的笑著。
「以後你全部裝裱好送給我吧,一張都不許丟了。」
他笑了笑點頭,然後把畫卷起放好。
「對了,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呢,你打算怎麼應付老爺子?」
討厭,專門找她不想提起的話題!
掩飾臉紅的唐半夏鴕鳥的爬到他的松軟大床上裝睡,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聯姻是最快的辦法,她也受夠小心翼翼的等待時機,而且……成親對她來說是很無所謂的事情,如果藉此能夠一步得到自己想要的很劃算。
半眯的眼楮從棉被下偷看著撥弄燭火的韓京墨,即便她再無知,也從畫里感覺到了什麼,模糊的看不清真相卻隱約能察覺到什麼。五年來,他親手的教她怎麼去看透別人,可是今天才發覺她卻從來沒看透過他。
他對她到底算什麼?
他們兩人都不是會濃烈地愛人的人,也不會輕易的把感情說出口,更不會強烈到想霸佔什麼。
但是一旦出口呢?
她眼楮一眨不眨的看著韓京墨的動作,在他整理好安寢的一切準備躺上軟楊時,忽然開口,「我們很久沒有同床了吧?」
韓京墨從來沒有介意過男女之別,以前她喜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入睡,他也就常常和她同床,就宛如長輩安慰晚輩一樣,正派無辜到讓人沒有一絲綺念。
倒是後來唐半夏在唐家習慣一個入睡後,再回來就覺得不自在,常常踢得韓京墨不得安眠,他也就依她的建議睡在同樣寬大舒服的軟榻上,但偶爾唐半夏膩他得緊,兩人還是有同床的機會。
可是唐半夏現在才發現,雖然平時他們還是會膩在一張床上交談,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已經很少一起入睡了,就算她不小心在他身邊睡著,也會被他抱到另外一張床上。
是不是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變了,而她卻不知道?
「京墨,陪我睡。」她看著他的眼,試探問著。
被拉住的他頓了很久很久,久到唐半夏以為他根本沒听到的時候,他輕聲笑了出來。
「很多事情不明白的時候,我們是恩人和報恩的人,抑或者是保護者和被保護者,再或者是師徒。」
他轉過頭,溫柔的看著她。
「可是半夏,在你已經明白的時候,還做這樣的試探是為了什麼?」
她震了下,然後咬住下唇。
溫茶般的他繼續不緊不慢的說下去。
「記得我教給你的嗎?想要什麼一定要考慮清楚,如果得到了只是殘缺的或者是守不住的,就不如不要。」
視線看著她松開的手,早知道是如此,得到也守不住,所以才不去點破。
「算了,去睡吧。」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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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半夏看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的問︰「你是誰?」
五年來,她第一次這麼問韓京墨。
她從來沒問過他的過去。
當年小瓦背著夏兒把韓京墨拉到山下,然後在夏兒雙親的幫助下將兩人一起送到鎮上的醫館。那天的夏兒燒得昏昏沉沉的,小瓦一直陪在她的身邊,等到她能夠下床的時候,韓京墨已經被不知名的人接走了。
直到一年後,那場災難瘟疫侵襲而來。村子里有力氣離開的人都走了,留下來的人越來越少,夏兒的雙親都是身體極為虛弱的人,所以一直都是靠兩個女孩子照顧著,但三人最後終究敵不過病魔,留下了她一個。
從那天起,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只知道病床上的三個親人尸體越來越冰涼。
她曾恨過韓京墨,為什麼他要來?如果他早來一步,或許其它三個人不會死;如果他晚來一步,至少他們四個人也能一起團聚。
可是他來了,而且偏偏只來得及救她。
後來他帶她到國都,給她治病教她禮儀。當她終于痊愈的那天,她就迫不及待的來到唐家。
夏兒的父親是在一個漆黑的夜里,跟心上人一起私奔到那個偏遠的村子。十五年後,十四歲的唐半夏在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敲開唐家的紅漆大門,接下來就是數不清的大宅恩怨和掙扎。
然後又是五年過去了,這五年里,她居然從來沒想過去打听韓京墨的過去,也沒問當年他為什麼會滿身血污的倒在山崖下。
而如今他在她面前,白衣翩翩,溫潤的微笑,如她第一次在充滿腐爛和陰暗的小屋看到的一樣,慢慢的漾開來,像是對他所有的懷疑都是不該存在一般。
一個如溫茶般的男人、一個總是在身後靜靜對她微笑的男人,也是一個深不可測看不透過去的男人。
唐半夏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般仔細梭巡著他臉上每一個表情。
「你到底是誰?」
韓京墨靜靜的笑著。
她終于問了。
「為什麼今天才問?」
夜風從虛掩的窗口侵入,唐半夏的心神被這風擾得有些恍惚了。是啊,為什麼要問?因為她終于開始為自己所做的感到迷惑了嗎?
每幾天就如逃難一般來到他這里是為了什麼?一切都很順利,老爺子現在非常的信任她,信任到開始有計畫的把權力一點一點的交給她,為她樹立威信,現在唐家人人怕她而不敢違抗她,所有的小動作都被她一一揭穿,而她的地位也在慢慢的提高。
一向重男輕女的老爺子已經在考慮把唐家交給她了,這次放出的話,說白了就是為她招贅,人選她心里也有數。老爺子會給她找一個服服帖帖的丈夫,讓她永遠的為唐家守住名望和家業,直到找到下一個可以接手的人。
她的目標很接近了,可是她卻開始懷疑,不只是對自己,更是懷疑那個無條件一直在幫她的男人。
他想要什麼?她能給什麼?
不知何時,雨歇月升,窗外射入的銀光滿地,她坐起來開始解衣,低啞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還有我的身體。」就算要嫁給陌生的男人,她是否純潔也不會是影響大局的因素,所以,起碼初夜給誰她可以掌握。
韓京墨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除了身體,她的一切都不屬于她自己。
她能給他的只有身體,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會給他。
淡淡的苦笑蕩漾開來,他起身關上被風吹開的窗,平靜看著她。
「你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意義嗎?」
說出這句話後,他們的身分就成為了男人和女人,一個可以獻身給他卻不會嫁給他的女人,一個不得不看著自己的女人嫁給別人的男人。
「所以我拒絕。」
唐半夏咬牙瞪著他。他故意的,他一定故意等她開口把一切挑明,然後再毫不留情的拒絕她。
「那麼如果我決定去聯姻,我還能來這里嗎?」
他輕輕笑了。
「你認為我會說可以嗎?」
她頓住了,臉上的落寞慢慢褪去,她再次變成了唐家的大小姐,用她一向漫不經心而又傲慢的聲音冷冷回答,「你不會。」
說完她像是劃分界限一般的跳下床,扯下她的外衣大步向房里的秘道走去。她的背影堅決冷靜,只是略微踉蹌的腳步,還是泄漏了她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