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既然敢找她的麻煩就要有承擔後果的勇氣,她唐半夏從來就不是一個甘願挨打的人!
腳步驟然加快而又忽然停下。
廊外長空如洗,饒是浮華的唐家也抗拒不了這湛藍的晴空。
唐半夏怔怔看著,忽然覺得困頓。
在唐家五年了,當年的十四歲少女帶著滿腔的仇恨而來,如今仇恨一點點的滲入骨體,進而腐蝕著她全部身心。到目前為止應該是順利的,如今的她在唐家已經爬到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可是這樣勾心斗角的日子卻太累了,她也越來越覺得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最初的隱忍布局,到現在的收網反擊,一步步消除障礙的感覺如此甘美,卻也讓她開始忘記自己的本意,甚至讓她越來越渴望著打敗敵人的嗜血快感。
「你天上看著,是不是覺得我做錯了?」
低喃如同雲絮散在空氣中,唐半夏垂頭閉目。
好想離開……
參禪不過是借口,她需要的是沉澱自己,為了權力、為了丑陋的地位和利益而戰斗沒什麼不好,但如果因此迷失了自己,「她」一定會生氣。原來七天一次的禮佛已經不夠,她現在真想離開,去參禪……去那個能讓她徹底放松的地方。
想到這里,她回首看著一直跟在身後的小丫鬟。
「春兒,吩咐下人,我不等明天了,今天就去大佛寺。」
小丫鬟慌忙的點頭,然後在她準備要離開之前又怯怯開口。
「回大小姐,我……我是喜兒。」
「……知道了,你去吧。」
這是她身邊的第幾個丫鬟了?之前的那個春兒,甚至更多的丫鬟都不知不覺的消失在這大院里。那些想要對付她的人往往習慣拿她身邊的人開刀,只是她從來沒信任過唐家任何一個人,所以也從來沒在意過這些人的來去,更不曾費心記過誰的名字。
喜兒轉身快步離去,唐半夏則垂眼慢慢定回自己的寢院,一路上射來的目光有著各種神色,就連那些不時遇到的所謂家人都帶著懼意。可是她知道,即使他們怕她,在背後也從來沒停止過對她議論。
一個私生女,憑什麼可以在這個深沉如海的唐家立足?可是沒人能否認她的能力,她十五歲那年,老爺子被死對頭禁錮在刑部三天三夜,眾人束手無策的時候,是她一個人獨闖刑部將人帶了回來。
十六歲那年,唐家被殷夙傲的手下圍困,又是她獻策救了唐家。
從此她就成為老爺子書房的常客,他的很多命令根本就是她執行,這樣的寵愛別說是對一個私生的孫女,老爺子這輩子何時這樣器重過誰?
可是……在低低的議論聲中,唐半夏的唇邊浮出冷笑。五年了,五年來她用盡手段,終于爬到現在的位置。當年必須低眉順眼看別人臉色的女孩子,如今已經換別人看她的臉色,可是她還必須繼續的努力下去,畢竟她最後的目標是整個唐家。
緩慢的腳步忽然停住,她回首看去,指指點點的下人們都尷尬的頓住了。
「大……大小姐有何吩咐?」
唐半夏慵懶含笑。
「我房里缺個小廝,叫總管給我安排一個人。」
當大小姐的小廝?那不就是可以直接跟著她在老爺子面前露臉了?所有人立刻豎起耳朵,在唐半夏悠然離開後,一窩蜂的涌入總管房自薦。
人性就是這樣,一有利益,就算對方是他們眼中的惡人也可以成為他們的主子;一旦失去利益,就算對方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可以隨意拋棄。
厭惡再次充斥她整個心情,而她的腳步加快踏入房內,砰的一聲關上門後,她長長吁了口氣。
心,已經到了那處她唯一的淨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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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寺是落日國都里最有名的寺院,香火鼎盛到連宮里的人都常來上香,更別說整國都的達宮貴人們。
幾年前的一場大火幾乎把整座寺院燒毀,之後有個神秘的富商捐錢再造了寺院。重建的寺院不但更加宏偉,而且為方便富貴人家的夫人小姐們上香,或者更實話一點的說,為了多賺取香油錢,寺院里設有很多專門的廂房,只要捐了一定的香油錢就可以有一間舒適的房間,參禪禮佛期間都可以住在寺廟里。
身為唐家的大小姐,或許私生女的名聲不夠高貴,可是如今已經得到唐老爺子專寵的唐半夏,自然不會少了廂房。
而雖然唐老爺子風評不佳,寺里的人倒是不厭惡這個大小姐,畢竟她跟其它有了專屬的廂房只是做表面工夫的小姐不同,她可是沒幾天就要來小住幾日的真正好佛之人。
打掃廂房的小和尚早就算好唐半夏來的日子了,自從四年前她捐了大筆香油錢後,每十天半個月會來這里住上幾天,一直如此。
「這幾天唐大小姐應該就要來了吧?」
小和尚嘀咕著,把房門口的落葉掃干淨。灑掃完的時候看看緊閉的房門,忍不住上前從門縫向里窺視。
听說唐大小姐是為了被瘟疫奪去生命的父母消業障,可是她每次前來卻從來不許別人進入她的廂房,平日里更是鮮少看她在寺里走動。
「莫非里面藏了什麼寶貝?」
小和尚忍不住把門縫推得大些,可惜門窗都掛著簾子,除了黑洞洞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他正在著急,忽然背後響起輕咳,他嚇得慌忙轉身,發現一個女人靠在長廊的柱子上。
她衣著簡單,身上也沒什麼多余的首飾,臉上甚至連時下風行的胭脂妝都未施一點,但無論打扮多麼的簡潔,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臉、那玲瓏有致的身材,怎麼看都覺得異常嬌艷。
可是看到這麼一個風情萬種的女人,小和尚卻忍不住滴下冷汗。
「唐……唐大小姐,您來了。」
唐大小姐說過,就算打掃也不可以進入廂房,剛才他的偷窺應該被抓了正著。
唐半夏卻笑了。
「看到什麼好東西了嗎?」
她在寺里的身分一向神秘,這位于寺廟最深處的廂房常常流傳著無數詭異的故事。
比如她是一個帶著死亡氣息的妖姬,害死雙親之後來禍害唐家,這個廂房就是她修行之處……
「什麼……什麼都沒,我去叫人準備迎接大小姐。」
小和尚連忙收起掃帚,慌忙落跑。
唐半夏無意去為難一個好奇的孩子,她不急著進屋,反而向寺廟外看了看。
寺廟其實臨著鬧市,外圍就是一排兩層建築的商行。她的眼楮在商行的二樓梭巡著,終于看到了她想看到的身影。
那是一家商行的二樓,竹簾把窗口遮住一半,只有在風吹動的時刻,于窗口的那個人影才會完全的顯露出來。
唐半夏靜靜的看著,心情剎那間沉澱下來,所有的煩躁迷惑都被淨化。
窗口的他在看著什麼?沉思的側面一動不動,只是不安分的風總是把他的發吹得悠長,他時而會輕輕把它們撥弄到耳後。又是幾陣風起,長衫勾勒出清瘦的身形。
唐半夏眯起了眼楮。他的身體好像又單薄了些,難道又病了?
她惱怒的站直身子就要進門去。就在此刻,風一下子急了起來,窗口的人終于不堪這風的侵擾起身關窗。關窗的剎那不經意看到那抹在寺里抬頭遠眺的身影,于是他改變主意頓在那里。
沉默的兩人就隔著鬧市的喧囂和寺廟的紅牆綠樹對看著,最後很有默契的一個關窗一個進門。
沒有人發覺這短暫的一幕,或許四年來,從來沒有人真正明白過唐半夏來參禪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