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這話,始終低頭默默不語的丁湘文猛然抬頭,眼中閃著喜悅。
「夫人,你小聲點!」邵父尷尬的對其他人笑笑。「沒事,沒事。」
「邵夫人,您提到這事正好,」丁明宗深吸一口氣,「我正想與你們商量商量。」
「這……」邵父面露難色。
「商量什麼?如果是要我們笙兒娶那個丫頭,免談!」邵母不客氣的回答。
「夫人!」邵父急忙喝止,低聲說了句,「別忘了笙兒看起來似乎對那個姑娘有意思。」
笙兒對外人一向客氣有禮,只有在親人面前才會表現出不正經的一面,但如今他竟當著這麼多人面前,開口調戲一個女子,更論及婚事,很明顯的,他對這個女子一定有意思。
「這……」邵母想說不可能,但深知兒子個性的她其實也察覺了這一點,只能悻悻然的住嘴。
「邵公子對玉兒有意思?」丁明宗一愣,隨即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那太好了,那麼這件婚事就沒問題了!」
邵公子要娶姐姐?!
恍若一陣天打雷劈,丁湘文震驚得連眼淚都掉不下來,只能瞪著酸痛的雙眼望著父親一張一合的嘴唇,覺得自己已跌入萬丈深淵。
「這個嘛……」邵父為難得很,一點都不知道究竟該拒絕還是答應。
「不!不!不!」
好片刻,丁湘文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立刻哭喊著,捂著臉跑出大廳。
「文兒……」
丁明宗與周秀娟兩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嘆氣。
只怕文兒真的是看上邵公子了!
「娘子,我好怕啊,你可千萬要手下留情啊,娘子!」
邵翰笙邊跑邊嚷著,但那臉上盈盈的笑意,任誰看了都知道他其實一點都不害怕。
事實上,他是故意惹惱她的,他寧可看那對水眸里燃起熾熱,像是跳動真焰的怒氣,也不願見淚珠泛濫。
「住嘴!誰是你娘子?休要胡言!」
丁湘玉惱怒的斥責,恨不得手中劍突然暴長幾尺,好讓她斃了眼前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男子。
「當然是你啊!」
邵翰笙倏然停下腳步,右手兩指輕輕一捏,輕而易舉的夾住刺來的劍,一使力,長劍便到了他手中,他毫不猶豫的將之往後一甩,鏗的一聲,劍身整個沒入地面。
「你!」丁湘玉瞪著他,也瞪著他身後的長劍,終于明白這人武功在她之上,不在她之下,方才那一番追逐,不過是為了讓她離開大廳罷了。
「你刻意引我來此做什麼?」丁湘玉滿臉戒備,退了一步。
「唉,娘子,你退後做什麼?」邵翰笙上前一步。「花前月下,最適合談情說愛了,要不要為夫的吟幾首詩給你听听?」
「去!說了要你別叫我娘子!」丁湘玉低啐一聲,像趕小狽似的揮揮手,又退了一步。「離我遠點!」
「娘子……」邵翰笙刻意拉長音,還擺出一臉委曲。「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明明是你自個兒當著眾人的面說要嫁給我的啊,怎麼現在又反悔了?」
老天!他不是堂堂男子漢嗎?怎麼學起女人家才有的語調與表情?
丁湘玉猛地打個冷顫,雙手不由自主的拍著手臂,想拍去身上多出來的雞皮疙瘩。
這樣就被嚇到了?
邵翰笙暗暗偷笑,心想,原來這一招這麼有趣,難怪爹時常對娘使出這一招。
「娘子……」
「你,」丁湘玉又退了一步,指著他低喝,「你給我站遠一點!」她方才一定是眼花了,才會覺得這小子值得依靠,見鬼了!
「娘子……」邵翰笙表情更委屈了。
「我告訴你,」丁湘玉惡狠狠的瞪著他。「我說要嫁給你不過是故意刁難我……」她頓一下,「丁明宗,如此而已,不可能真的嫁給你,你別自作多情了!」
「我知道。」邵翰笙突然換了個表情,正經八百的回答,黑眸定定的看著她,幽幽忽忽的,讓她幾乎陷溺在那兩潭深邃中,心口竟微微一震。
縱使震驚于他變臉速度之快,被他黑眸定住的丁湘玉也只能呆呆的站著,眼睜睜看著他一步步走近自己。
「我當然知道你只是想報復,故意刁難他們才這麼說,但是,我就是當真了呀,怎麼辦?」
邵翰笙低沉溫柔的嗓音仿佛催眠,甚少親近男人的她完全無力招架,更無法克制心頭因听見他說當真了這幾個字時,猛然漏跳了一拍後,隨即以瘋狂的速度跳動著,讓她幾乎想抬手捂嘴,以防狂跳的心髒自嘴里跳出來。
「我更知道……當年那個受了傷的小女孩還沒走。」他緩緩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的胸口。「她還在這里。」
她僵著身子,緩緩低頭望著胸前那只手。
先是微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熱流在他指尖輕點處轉動著,象是想以自身的熱融化她心頭那塊自八年前就已結凍的區域,跟著又猛催促著她體內的血液加速狂奔。
她驚喘一聲,倏然推開那只手,踉蹌退了幾步,視線卻仍停留在自己的胸口。
明明他的手已收回,她卻仍能感受到那股自他指尖流瀉出來的熱流,更駭人的是,她竟然真的感受到心里有什麼東西被解凍了,那日日夜夜壓在心頭,沉甸甸的硬塊,化成了水般的軟流,一股松懈的暢快隨即在全身快速蔓延開來。
「你……」她又退了幾步,抬起頭見了鬼似的瞪著眼前一臉真誠的男子。
他究竟在她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你知道當我听見八年前發生的事時,」無視她臉上的表情,邵翰笙自顧自的說著,「我的心有多痛嗎?」
「不……」他的話仿佛魔咒,丁湘玉動彈不得,只能猛烈搖頭。
她不想听!她不相信!
八年前她的親人都能棄她于火場而不顧了,這個家伙憑什麼在八年後說他為她心痛?
他知道什麼?他懂什麼?
「或許我不知道,或許我也不懂。」邵翰笙靜靜的接下她無意間出口的問題,凝視著她的眼神既溫柔,又深情。「但是我只知道一點,我想疼惜你,不管是當年那個受了傷的小女孩,還是現在這個不相信人性的大女孩,我都想疼惜……」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丁湘玉還是搖頭,瞪著他的雙眸多了幾絲驚恐,不待他將話說完,一個轉身,捂著耳朵飛奔而去。
只是縱使捂住雙耳,卻仍無法捂去身後飄來的一句話。
「我一定會娶你的!」
我一定會娶你的!!
幾天後,這句話依然縈繞在丁湘玉耳邊,也困擾了她好幾天,讓她無法再去想什麼報復不報復。
「娶我?娶個一臉傷疤的丑女人?」
懷抱著滿心疑問,丁湘玉抬手踫了踫自己臉上的傷痕。
其實傷口早已不痛了,痛的是她的心。
每當面對著鏡子,瞧見自己臉上的傷痕,她的心中就充滿了怨,充滿了恨,仿佛八年前那一幕又在眼前上演。
她忘不了當年父親棄她而去的無情身影,更忘不了當梁柱對著自己砸下時,心頭充斥的憤恨,她發誓若自己能活下來,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當師父救下她,打算用高明的醫術替她去掉臉上傷痕,還她一張姣好面貌時,她拒絕了。
她要留著這一臉的傷痕,日日提醒自己發生過什麼事。
「真要娶了我,日日夜夜對著這樣一張臉,」她喃喃低語。「他難道不會怕?不會厭惡嗎?」
他明明瞧見了她的真面目,怎會想娶她?放著一大堆美人不娶,偏偏要她這麼一個丑女,他心里到底作何打算?當真如他所說的想疼惜她嗎?
「疼惜……」他怎麼會想疼惜一個既陌生又丑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