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刻,他終於不覺得害怕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嵐也如他愛她一樣,強烈地愛著他。
如嵐像貓咪想找尋棲身之處一般,死命地偎近他,家明感覺她溫暖的鼻息吹在他的肌膚上,然後她的頭抬起又低下,似乎扭尋找個舒適的位置,柔軟的發絲在他的頸邊輕擦。
家明笑了,笑得十分滿足︰「如嵐,明天你想做什麼?我叫希利雅取消所有的行程,出去渡假?」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地偎緊家明。
「想睡了嗎?」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進家明懷中。
家明笑,愛憐地撫了撫如嵐的頭,自己也閉上眼去。
不久之後,家明發出了穩定的鼻息。
如嵐卻張開了眼,抬頭看著家明的側臉。
這是最後一次的纏綿了。
如嵐突然覺得自己能了解茱麗葉的心情,此時此刻,她希望,晨光不要來。
她忍住不哭,不掉下淚來。
不能再哭,因為不能讓家明發現。
她閉上了眼,享受這最後一刻的溫存。
但清晨還是來了。
家明張開眼楮,左手向旁邊伸了過去,想將心愛的如嵐攬進懷里,突然發現,床邊都是空的。
他坐起了身,看了看周邊,並無如嵐的身影。
她在洗手間里嗎?
他站了起來︰「如嵐,你起來了嗎?」
但房間里並無回音,家明走了出來,發現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家明,我愛你,一生一世都愛你,但這份愛卻會傷害這麼多人,也許上天注定我真的必須孤寡一生。」
上面並沒有署名,卻留著一枚戒指。
是他昨天才剛要如嵐再度戴上的婚戒。
家明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走了嗎?
為什麼?
她昨天還那樣熱切地說著,她有多麼的愛他。
他想起昨天她那出奇地熱情,原來只是因為今天要離開他,所以,是最後一次的紀念嗎?
愛他,卻要離開他?
家明無法接受,發出受傷的吼叫︰「為什麼?」
他慌亂地尋找著手機,他給了如嵐一個手機,說明她一定要隨傳隨到的。
家明跌跌撞撞,瘋狂地在房間里搜索著。
若嵐走向機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如嵐愣了許久,尋找著響聲的來源,一拿出來,才發現家明給她的手機還在她的包包里。
她很艱難地將手機拿了出來。
她按了通話鍵,家明的聲音急切地從那頭傳來。
「如嵐,你在哪里?」
如嵐欲言又止,她該說什麼呢?能說的,也只有「再見」兩個字。她沒有勇氣再說一次。
於是,她什麼沒能說,只能一直听著家明呼喚。
「如嵐,你究竟在哪里?如嵐……」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楮,按下了掛斷鍵。
電話沒三秒又再度響起,如嵐氣急敗壞,手忙腳亂地把電池都拔了下來。
她狠下了心,將手機和電池,丟進了機場前面的噴水池里。
家明再也打不通電話,氣得將手機往牆上一丟。劇烈地沖擊下,手機四分五裂,就像此時家明的心。
如嵐究竟在哪里?
他想到,剛剛似乎在電話中,听到飛機飛過的聲音。
她在機場?她想逃出國去嗎?
家明立刻捉起了披在椅背上的衣服,往外沖了出去。
天氣非常地好,藍天白雲,但如嵐的心卻陰雨綿綿,連淚都流不出來。她只蒼白著臉,看著窗外,城市的風光越來越遠。
二個小時後,她又再度站在恩慈育幼院的門口。
恩慈正在教著孩子們唱著聖歌。
她站在門外,听著孩子們無憂無慮,純真的歌聲,她知道,她可以像三年前一樣在這里療傷止痛。
恩慈注意到她,停了歌聲,走了過來。
「你回來啦!」
如嵐笑笑,點了點頭,故作輕松︰「我又逃難來這兒了。」
恩慈是如嵐多年來的好友,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將大門打開︰「歡迎。」
如嵐張開雙臂,擁住恩慈。
小便跑了過來︰「如嵐……啊,不是,若風姐姐,來跟我們一起玩。」
恩慈模模小便的頭︰「若風姐姐剛回來很累,明天再找她一起玩吧!」
如嵐笑︰「沒關系啦!」
她也希望可以玩得一身汗,這樣一來,就不會再哭了吧。
於是她把背包一丟,就拿起放在旁邊的足球。
「我們來玩足球,小便要當守門員還是前鋒啊?」
「我要當羅納度。」
如嵐大笑︰「好,那我就來當卡恩。」
如嵐用力將球踢了出去。
一群孩子大笑大叫地,跟著如嵐跑著,追逐著球。
一直玩到夕陽西斜,如嵐才一身汗一身泥回到育幼院里。
恩慈笑,長長的飯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了。
如嵐拿起了飯碗,就想開電視看。
恩慈立刻將電視按掉,對如嵐怒目相視。
「喂,你怎麼跟以前一樣,吃飯都不好好在餐桌上,一定要看著電視吃,這樣會消化不良的。」
「哎唷,我又不跟你一樣是修女,別計較這麼多嘛!」如嵐拿著筷子比劃著。
「不行,你給我坐好,否則孩子們有樣學樣怎麼辦?」
「是是是!」如嵐像頑皮的孩子一樣,立刻拿了椅坐了下來,雙手合十︰「感謝主和我的大恩人泰勒莎修女,賜我美好的一餐。」
恩慈正想說什麼時,如嵐已經繞到她後面,伸手將電視電源鍵打開。
恩慈大嘆了一口氣,正想出聲罵人時,卻听到電視的播報員正用清晰標準的國語,播報最新的新聞。
「今天中山高速公路發生一起重大車禍,新加坡富商程家明駕駛著一輛寶士車在往中正國際機場的路段,因為超速駕駛,一時剎車不及,撞上安全島,賓土車全毀,而程家明傷重就醫,現在還在手術室中搶救。對於程家明為什麼會突然超速駕駛,以及手術的詳細情況,我們會隨時為您做最新的報導。」
如嵐突然伸手關掉了電視,神情呆滯了起來。
恩慈看著如嵐的臉色,伸出了手,將如嵐抱在懷里。
許久之後,在恩慈懷中的如嵐肩膀抽動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滿臉是淚︰「恩慈,我再也沒辦法去愛人了,這輩子都不行了。」
恩慈也為好朋友傷痛,但她什麼安慰的話都沒說,只是像聖母一般摟著如嵐,輕拍著她的肩膀。
如嵐在恩慈懷中放聲大哭。
長庚醫院的加護病房里。家明全身都是維生系統。
愛倫握著家明的手,她手腕上的傷痕,除了一條淡紅色的疤,已經愈合地差不多了。但她眼眶的紅腫,和因長期睡眠不足地黑眼圈,卻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憔悴。
洛青開了房門,走了進來,站在愛倫的身邊。
「你來啦!」
「我來了,你已經待在這里三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休息什麼,你昨天還不是陪梅姨待了一晚上了。」
洛青慘笑了一下︰「我送梅姨回去後,小盹了一下,而你從昨晚就沒合過眼。」他拉了拉愛倫的手臂︰「走吧,我已經叫老江在醫院外面等你了。」
愛倫搖搖頭︰「我不累,我不想回去,已經一個月了,我想家明應該快起來了。」
洛青不言,看著家明。
已經一個月了……
這─個月來,如嵐從來沒進過這醫院一步,愛倫則是天天在此。
梅姨從一開始罵家明罵如嵐罵得響天震地。到昨晚,已經像是一個老婦人看著病危的兒子,只能淚眼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