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句話,教陶景薇頓住了呼吸。
她仔細審視著他的表情,並沒有看出任何不對勁的神色,縱使這話里語病多得讓人怔愕,眼前的男人還是如同往常,一派自在且充滿自信的模樣。
陶景薇忐忑不安地迎視那雙黝黑難測的眸子,要鼓起勇氣才能不轉開臉,明知道他話中必有別的含意,她還是被他的話薰紅了耳根。
嬌羞讓她的腦袋運轉速度慢了些,但她還是猜出了他大部分的用意。
「你希望我陪你到越南去,參訪那些新廠商,開發適合的、配合度高的廠商,對嗎?」陶景薇半晌之後才找到聲音,狀似正經的回答,實際上心跳仍十分快速,甚至忘了在辦公室里,她一向尊稱他為「您」。
「是的。」褚胤笑著,走近幾步仔細看著那張清秀臉龐。「不過,這還是其次的目的,我有件更重要的事,要麻煩你。」
他語氣里的笑意太明顯,陶景薇只能認命的咽下一聲涌到嘴邊的嘆息。
當他這麼瞧著她,在辦公室里卻沒有上下屬的分際之時,就代表一件事,他要談的,是另一個女人的事。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把她當女人看,才會把她當成談心的對象,才會把她當成從大學就交情特好的學妹,那個可以聊一晚都不睡的好學妹。
既然他都「恢復正常」,那她也端不出專業秘書的樣子了。
「你就不要賣關子了,你到底想干嘛?」景薇把手在身前一環,剛才身為下屬的溫馴全收光。
「古人說得真好,女人翻臉跟翻書一樣。」褚胤故意逗著她,湊近臉端詳著那張有些泛紅的臉。
「那句話不是古人說的!」景薇瞪了他一眼。
「那你倒是告訴我,那句話是哪個聰明、又有智慧的人說的?」褚胤像是在詢問天氣,語氣悠閑自然,在卸下主管的嚴肅之後,在她的面前,他像個朋友,像個兄長。
景薇一時語結。
「誰會去研究那是誰說的。」景薇有些無賴的開口。
褚胤嘴角那絲微笑漾開,笑意直擴散到黑眸。
景薇擰皺秀眉,下意識地戒備起來,當他對她笑得愈迷人時,就表示他的心中正有著詭計。
他的微笑對女人具有絕對的殺傷力,尤其,是她。
「我覺得你正打算設計我。」景薇很慎重的下了結論。
褚胤只是搖搖頭,笑容里加進一抹無辜。
「我不會稱之為設計,那基本上叫請教。」褚胤凝眸看著她,仍是微笑。
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一向這樣,從他的眼里、笑里,她就是能知道他的想法。
也因為這樣,他在認識她沒多久之後,就卸下從未停止的防備心,能對著她敞開心懷,暢談著對另一個女人的心事。
景薇翻了翻白眼。
「明明就是設計,還要掛上請教的面具,褚胤啊褚胤,你愈來愈奸詐了。」她不以為然的哼了聲。「你就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她的回答,讓薄唇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今天是以真的生日。」褚胤不再打啞謎,直接公布答案,談到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時,黑眸揉進了溫柔。
景薇喉嚨一緊,咬著唇,身子有瞬間僵硬。
「是啊,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是以真學姐的生日。」她言不由衷的說道。
其實,怎麼會忘得了?
從以前到現在,褚胤沒有一年忘記過這個日子。
不同的是,以前的褚胤,會拉著她一起構思要怎麼幫學姐過生日,替學姐熱鬧熱鬧,而隨著他年紀的增長,大伙的聚會逐漸變成他們倆共度的浪漫夜晚,她……被驅逐在門外。
景薇臉上的笑容掛得勉強,什麼話都沒說,把難忍的心痛壓在心里,抿緊了紅唇,沉默無語地看著他。
褚胤沉醉在自己的情緒里,沒有發覺到她的難受,轉過身到抽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寶藍色珠寶盒,遞到景薇的面前。
景薇瞪著那個盒子,久久無法伸手去接。
她不會白目到以為他要送自己什麼禮物,而他也不至于會將要送給學姐的禮物拿出來炫耀,那……只有一個原因了。
「我今天打算跟以真求婚。」褚胤直接公布了答案。
呼吸一頓,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腦海里一團混亂,景薇揚眼看著他。
「這件事……很重要,你確定了?」她用正常語氣詢問,努力裝出平常模樣,但一股酸意一直涌上來,她幾乎忍受不了。
「當然。」褚胤點頭。「我從大學就追以真到現在,沒理由不娶她吧?」
是啊,她從大學一路參與到現在,她怎麼會不懂呢?
景薇艱難的扯起唇,像是牽動心口最痛的地方,笑著笑著,她覺得她的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就算你今天要求婚,跟你想找我去越南,這兩者有什麼關系?」景薇試圖把話題拉回工作上,或許這麼一來,才能減輕她胸口上拉扯的疼痛。
褚胤臉上的笑意加深,端詳著她,眼中閃著愉快的光芒。
「我想請你陪我先去度蜜月。」褚胤揚起濃眉,很徹底的坦白,嘴邊有著壞壞的笑。
景薇錯愕不已,心中浮現復雜的酸澀,不禁退了一步,隨即想到她之前查到的資料,知道了他的打算。
大勒。
越南的大勒,是一座美麗的山城,也是亞洲唯一與巴黎、拉斯維加斯等處,被評選為八大蜜月聖地之一的唯美愛情之城。
「你想先去勘查環境,打算為學姐安排一個美好的蜜月旅行?」景薇深吸一口氣,臉色十分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褚胤終于注意到她表情的異樣,濃眉蹙了起來。
「你人不舒服嗎?」帶著笑意的黑眸,揉進關心,還有一絲的不悅。「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景薇一臉木然,心里充滿復雜的情緒。
不舒服?
她當然不舒服,她難過得要死,她甚至還想對著他大叫,但是……
「我沒事。」她看了他半晌,僵硬的表情逐漸軟化,勉強扯出笑容,但心仍舊一緊,眼神黯然。「你希望我幫你出主意?」
褚胤點頭,但臉上的笑意已然不見,在發現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的時候,他笑不出來。
景薇直直望進他的眼,看出他的擔憂,看出他對自己,那比朋友還要多上一點的在乎。
也許,這樣就夠了吧。
她所能得到的,也就是這些了。
她沉默許久,將小拳頭逐漸收緊。
半晌之後,她才開口。
「好,我去。」她緊閉眼楮,如烈士般視死如歸。
就當是最後一次幫他,她豁出去了。
痛,就痛個徹底,或許才能真正死心。
只是,她仍不免懷疑,在看見他為另一個女人用心用情時,她會不會痛得無法喘過氣?
不會的!
只要他能幸福,她就會感到快樂。
景薇不斷的用謊言催眠自己,試圖降低心中的難受。
「你真的不要緊嗎?一張臉白得像鬼一樣。」褚胤的臉色都快比她還難看了,大掌忍不住往她的額上一貼,為的是探她的溫度。
他的語氣很差,但是……他的動作卻很溫柔。
不由自主地,景薇笑了。
為什麼人類的身體,會有這麼強烈的悸動?
一個眼神,一句關心的話語,就能卷起波濤,壓下原有的強烈心動,瞬間讓暖流布滿全身,讓人心跳加速。
為什麼……總是看不見我呢?
我一直都在的,不是嗎?
除了「她」之外,你也在乎我的,不是嗎?
一連串的問句,景薇卻只能讓這些在心口里繞著,怎麼也問不出口。
怕一旦問了,就連朋友都當不成了。
她好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好,讓他一點一滴的發現,進而能喜歡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