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河中央,離岸邊很遠不說,兩旁都是高聳的懸崖峭壁,根本上不了岸,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船,只是他絕不會帶這麼多沒用的人上船的。
「造孽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眾人頓時開始大哭起來,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哪個才是林清音。
方才的水鬼稍微休息了一會兒,眼楮探看著水中無助的眾人,一下又湊上前在主子耳邊悄聲說︰「好像少了一個。」
周群方一數。果然少了一個!他氣急敗壞的嚷道︰「怎麼不看緊一點,這麼好的機會還讓她給跑了,還不快下水四處看看,看能不能找到?」
水鬼領命再次準備跳下水,可才剛到船沿,就不知被什麼東西給一把拖入水中去,他掙扎了兩下便不再動,隨即只見鮮紅的血泛上河面。
背對這一切的周群方並未看到這一幕,他急躁的在甲板上來回走著,那些人的求救聲不斷震動他的耳膜,讓他不耐煩的大吼,「別吵了,我是不會救你們的,有力氣吵,還不如留點力氣等投胎去吃女乃!」
他正嚷著,忽然感覺腳下的船微微動了下,當下以為是水鬼回來,回頭正要開罵卻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再一細看,竟然瞧見一個長相平凡的少女濕淋淋的站在他面前。
「你……」她什麼時候上船的?他退後一步正要喊人,卻見少女輕蔑一笑。
「你以為自小在江邊長大的人會和你一樣不識水性嗎?」說完,便拿起方才水鬼丟下的水斧頭,又跳入水中。
周群方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許久才從熟悉的聲音中想到,剛才那個少女一定就是林清音易容的,頓時只差沒捶胸頓足。可未等他發完脾氣,船身再次劇烈晃動,緊接著是一陣破裂聲,這下他終于明白她拿斧頭的目的為何了,她居然想如法炮制毀了他的船。
周群方听到船艙里洶涌流進的水聲,不禁咽了口口水。他自幼在北方長大,哪諳什麼水性,所以才會花錢雇個水鬼幫他做事,現在水鬼被他派去搜索了,船上只剩下他和幾個船夫及下人,只怕他們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救、救命啊!」不一會兒,便見幾個人喊著救命從船艙內跑了出來。
看來指望他們是不行的了,周群方被嚇得六神無主,偏偏在這時,段微瀾再次爬了上來。
丟開斧頭,她撕下面具冷冷一笑,「怕了?不要怕,這麼多人一起上路,怕什麼呢?」
他氣得指著她破口大罵,「你瘋了,這里離岸邊那麼遠,就算你識水性也沒辦法順利月兌逃,為什麼要毀我的船?毀了船大家就要一起死,最後誰都上不了岸。」
段微瀾諷刺的看著他,「你以為我會在意?」
周群方頓時語塞,因為林清音的確不是個什麼善良的女人。他這時仔細打量她的樣子,才發覺眼前的林清音和在梅園的林二姑娘有著天淵之別。
他忽然恍然大悟,「段微瀾!原來林清音就是段微瀾,段微瀾就是林清音。」天啊!只要抓到她,自己就發大財了。
「你知道又如何?」她輕輕笑了,憐憫地看著他,「現在這個秘密要和我們一起去地府了。」
周群方終于從美夢中清醒,不由得絕望控訴,「你這個魔女,沒有一點人性,難道你就不可憐這幾個老婆子嗎?為什麼要大家陪你一起死?」
段微瀾笑得更加大聲了,听起來讓人覺得加倍淒楚。「反正你是絕對不會救他們的,既然這樣,我幫他們再多拖幾個伴,他們也一定會謝謝我。」
看到另一艘船緩緩沉入水中,船上的人也開始激烈掙扎。
當周群方的木船也全部泡在水里時,段微瀾浮在水面上,努力抱著一塊石頭,冷冷看著周群方,只見他掙扎著想把頭露出水面呼吸,卻又總被洶涌的江水沒入水中,要不是他死命抓住一塊石頭不放,想必老早就沉入水底不知所蹤了。
這是耐力和體力的較量,誰也不知道要堅持多久才會有船經過,而她已經筋疲力盡,卻依舊享受地欣賞著周群方的狼狽和恐懼。
此生的她沒什麼好留戀的,反正娘親見到她也只會嘲弄她,搞不好還會殺了她去換賞金,臨死前能拉這麼多人同行,也算是夠本了。
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恍惚間,她似乎看到滿天晚霞,還有東伯男那張俊美的臉,他用憂郁的眼神凝視她,而且憂郁得很深情,那種深情的模樣就像他常說的自己一樣,是個滿身傷痕的百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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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很痛,胃很酸,段微瀾閉著眼楮不舒服的掙扎著,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有次被街上小孩丟進水缸里的經驗。
那些小孩在紅邊學著大人們喊,「野種,婊子……」
水缸很深,她在里面苦苦的掙扎,直到最後疲憊的放棄,以為自己終于可以結束這惡夢般的一生。但她終究沒死成,是鄰居大娘救了她,那雙慈愛的手一下一下把水從她月復中推出,就像現在這樣。
太好了,她終于找到溫暖了!她霎時放心的沉入無止境的黑暗中,那雙溫暖的手輕輕把她抱起,並為她驅趕體內的寒氣。
溫暖而舒適的夢延續著,夢里的小女孩站在小山坡上,頭上戴著各種顏色的小花,看著江水甜甜一笑,陽光也暖暖的。
很暖,很暖……
段微瀾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一張中年婦人的臉,正好和夢里的情節重疊,讓她一時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
「你……」嗓子痛得讓她直皺眉頭,四肢傳來的酸疼也讓她知曉自己渾身無一不痛。「我……」
「別你啊我的了,乖乖躺在那別動。」
中年婦人像是在跟誰賭氣似的瞪她一眼,一個轉身又坐回凳子上。
她這才仔細打量自己身處的地方,這是一間雅致干淨的屋子,但從屋內的陳設來看,並不像是女人住的。窗外漆黑一片,黑暗中傳來奇怪的聲音,她疑惑看著中年婦人,忽然覺得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瞧。居然是錢夫人!
段微瀾猛地一驚,被子上淡淡的玫瑰香味,讓她忍不住坐直身體,這是……東伯男的味道!連忙再看身上,自己的衣服已被換過。為什麼她每次遇到危險,東伯男都會那麼湊巧出現?
「你在亂想什麼?」錢夫人喝了口茶,口氣酸酸地問道︰「才剛清醒,就那麼忙?」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她的語氣听不出任何情緒。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錢夫人挑了下眉,風韻猶存的臉上盡是挑釁。
她聞言冷笑道︰「你不說也沒關系,只要知道我絕對不會跟你搶就可以了。」
錢夫人本來充滿醋意的表情慢慢消失了,逕自沉默喝著茶,一會後忽然悠悠念出一首詩,「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那一瞬間,段微瀾明白了。錢夫人是有情的,只是她和東伯男的距離……相隔太遠了。
「他對每個女人都很好,他說女人生下來就是該被寵的,但我知道他心中一直有個不能忘記的女人,所以我從來不怨,只要能偶爾和他訴苦就夠了。可是,那個代替他心中位置的女人出現了,我只是沒想到這一天居然會來得這麼快?」
代替他心中位置的女人?笑話!那個東伯男心里也會有女人?
她不屑地正要開口譏刺,卻又在看到錢夫人的表情時愣住,直勾勾看著她雖然美麗卻已然蒼老的臉,心中不禁充滿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