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酸得有些疼痛的莫名情緒在心頭蔓延,猛地放下簾子,她不明白此時的自己為什麼只想咬牙,等了片刻覺得情緒穩定些,再拉開簾子看出去,只見錢夫人竟然依偎在東伯男懷里,一把無明火頓時燒了上來,她微彎腰走到趕車的位子,抓起鞭子狠狠一抽。
兩匹站在原地等得快睡著的馬頓時一驚,猛地拉著馬車往前奔去。東伯男只覺身後發出異響,輕輕回頭看去,卻只看到一片煙塵,而馬車早已跑得老遠。
「微瀾妹妹!」他連忙上前追了幾步,人未追到,卻被揚起的煙塵毀掉方才保養半天的皮膚,他回神跳開塵土,再看過去,已經見不到馬車了。
他整個人登時失神地呆站著,滿臉淒涼。他被微瀾妹妹丟下了,真是令人心碎啊!
姿態慵懶的錢夫人上前拉拉他的袖子,像個小泵娘似地撒嬌。
「東郎,那個女人是你第幾個失戀的女人?」他失戀的次數據說已經高達四十八次,而且據本人的說法,每次都是人家不要他。
東伯男長嘆一聲,仿佛歷盡滄桑地望著天邊道︰「縱使我愛過的人不少,但她才是我最愛的那個。」說完,便淒楚的轉身,且自動自發地上了錢夫人的馬車。
錢夫人無語的站在原地,呆呆看著步上馬車的男人。記得當她為丈夫的花心傷心欲絕時,有人曾對她表白說︰「縱使我愛過的人不少,但我發現你才是我最愛的那一個。」
因為這句話,她才重新拾回信心,並且堅強的活下來,而那個人好像就是東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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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馬疾鞭,段微瀾幾乎不眠不休地趕路,現在終于抵達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城鎮。
進入回春城前,必須先從渡口坐船,才能到達城內。
她跳下馬車,看向渡口中一條條陳舊的渡船。好些年過去了,這里的變化似乎不大,依舊是青苔叢生,依舊是一張張滄桑的臉孔。
沉默了半晌,她走到一條船前,想上船,卻又怕被人認出身分,畢竟她當初為了進梅園使出那麼多不光彩的手段,而離開梅園後,她已經被很多人唾棄,如今她又這般狼狽的出現,只怕會被人給活活打死。
包重要的是,她心里頭有著難以言喻的羞愧。
「姑娘不上船嗎?」船家好奇的問,因為這位姑娘站在他的船前已經好些時候了。
「我……」遲疑的抬起頭,看到船家平靜的表情,她才想起自己已經易容。但就算不易容,時隔十年,又有誰會記得她呢?「我上船。」
她閃躲著船家好奇的目光跳上船。
坐在船艙里,潮濕的味道瞬間充塞鼻中,她連忙靠近艙門口透氣,忽然一愣。想不到相隔十年,她連自小聞慣的味道都忍受不了了,不知道即將面對的又會是怎樣一個陌生的娘親。
她陷在思緒中,忽然看到一艘色彩刺眼的斑斕大船在前方緩緩而行,這樣囂張的風格和某人很像。一想到那只花心的孔雀,不禁面色一寒,坐回原位不再言語,反倒是船艙里的三兩個客人隨意閑扯。
「那艘船怎麼都沒見過?而且樣子好詭異喔。」活像是掉進染缸里一樣。
一個老婦人馬上出言介紹,「你不知道嗎?那是我們回春城西邊清水城里一戶錢家的,船是在我們城里訂做的,訂做的好像是錢家大夫人。」
「她一個婦道人家要這個做什麼?」富家夫人不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嗎?
老婦人神秘的笑了笑,「錢家老爺是個老色鬼,娶了十三房姨太太,錢家大夫人知道後就一直要死要活的,誰曉得某天忽然像換了個人似的,竟不哭鬧也不管錢老爺再娶小妾,反而一天到晚出去亂跑,听說啊……」
她微微傾身,旁邊的人也會意地靠近,這是說長道短的必備姿勢,但其實毫無用處,因為就連有些距離的段微瀾,也能清晰的听到那名老婦人的話。
「听說,錢夫人養了個小白臉,天天給他灑錢,樂得清靜的錢老爺也就隨她去了。」
其他人附和的噓聲道︰「好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當話題說到這里,眾人就可以正大光明的細數從古至今所有不知廉恥女人的淒慘下場,好來預言錢夫人的未來命運。
當段微瀾听到「錢夫人」這三個字時,就開始顯得有些煩躁,這個名字會讓她想起那只孔雀。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東伯男一定在前方那艘船上,她不該在意的,反正已經打定主意和他形同陌路,這樣的情況最好。
她無力的靠著船艙,閉目听撐竿在水里滑過的聲音,其中還交匯著三姑六婆的議論聲,真實得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終于回來了。
船突然猛地一震,她瞬間驚醒地坐直身子,船艙里的眾人也被嚇得呆住,直到一種奇怪的聲音從腳下傳來,才听見有人大叫道︰「進水了!船進水了!」
船艙里頓時亂成一團,一道道水柱從斷裂的艙底流竄進來,然後隨著裂縫越來越大,水流也越來越急。
大家急忙跑出船艙,船家先是吃驚,可看到漫過腳邊的水,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一堆人連忙站到船的最高處,然後眼巴巴看著另一端慢慢沉入水底。
「難道遇到水鬼了?」船家哭喪著臉。水鬼是對水盜的俗語,路上有山賊,江河當然會有水盜,由于個個水性好,所以專門鑽到船下破壞船只,把人拉到水里後再殺掉搶劫。
段微瀾看向遠處,冷冷回答,「不是,是遇到小人了。」
擊破他們船庭的水鬼已游向另一艘木船,船頭站著的那個男人,化成灰她都認識,那人正是周群方。
船下沉的速度漸漸加快,眾人的身體也開始隨著沉船搖搖欲墜,一群三姑六婆們更是開始哭天搶地。
這里是江水最急的一段,而且不時還有怪石冒出水面,就算水性再好的人也不敢貿然下水,一旦被水流沖撞到石頭,莫不是撞暈就是受傷,然後瞬間就會被沖得無影無蹤,因此所有人這下都絕望地等死。
她咬著下唇,看著那艘船慢慢靠近,他們的目標是二十萬兩銀子,所以現在不會殺她,可生命雖然暫時無礙,但也一定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船還沒靠近,周群方果然就急切的打量著他們這艘船上的人,想找出里頭究竟哪個才是林清音。
可惜船上的人早已亂成一團,加上又不知道她易容成什麼模樣,因此他梭巡了半天,也沒找到半個可疑的人。
生命已懸在危險邊緣的人看到救命的船靠近,于是個個拚命揮手,他們雖想游過去,但身上的衣袍早吸足了水,就像石頭般沉沉的壓住身體,而且,在這般急流中,沒人能堅持太久的。
周群方在一片救命聲中,泄氣地跺腳。難道要他把這些人都帶去,這樣多麻煩啊!靈機一動,他開始對著他們大喊著,「你們只要把林清音交出來,我就救你們。」
已經被嚇得驚惶失措的眾人為之一愣。誰是林清音?
後來听到一個老婦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這位大爺啊!林清音那個賤女人早就離開回春城了,您要我們怎麼交啊?」
現在還記得林清音的人,也只有這些年紀大一點的人了。
周群方哪管得了這麼多,只是冷笑道︰「她現在就在你們之間,你們不交出來的話,就等著被活活淹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