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微瀾顫巍巍地回過身子。原來一個人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改變命運,即使得到片刻的繁華,也不過是黃粱一夢,立刻就轉醒了。
身子僵硬的向外走去,她頓時覺得炎熱酷夏竟成一片冰冷。她想回家了!就算去做個妓女也好,掙扎這些年,她累得心力憔悴,反正也掙扎不出什麼繁華大道,還不如乖乖等著殘破一生算了。
「咦!這個女人我見過啊。」
忽然插進去的一道聲音讓她停下腳步,猛一回頭,只見東伯男正湊在那兩人身後,指著其中一張畫像驚異大叫著。
「方才在城門口好像看到她向西去了。」
兩個正要舉起筷子用飯的人頓時跳了起來,「你真的看到林清音向西走了?」
東伯男瀟灑地甩甩劉海,語氣揚著不屑,「我和你無怨無仇,為什麼要騙你?我不追過去是因為我不在乎那點小錢。」
在他大喊之時,段微瀾的心幾乎停止跳動,直到現在才恢復過來。她迷惑的望著東伯男,不明白他想做什麼?就算想引開他們,也不需要用到這個辦法吧?
兩個富家公子面面相覷,連忙拿了東西作勢要走。
東伯男連忙又叫住他們,「別急著走,菜錢呢?」
他這一喊,眾人目光都看了過來,周群方面紅耳赤地丟出一錠銀子,「不用找了!」說完,就急忙追趕那個會走路的銀子。
在客棧伙計抓住銀子前,東伯男輕松的以扇子一攔,亮晃晃的銀子已落在他手心。
伙計驚愕的看著他,他則擺出自認為最風流倜儻的角度反看回去,直到伙計乖乖離去準備接續上菜。
這麼風雅的人應該不會是個騙子,何況方才他的確和走掉的客人在交談,應該是同一掛的吧!伙計上菜時這麼想著。
拿著銀子,東伯男神態自若的坐在方才離去的兩人桌前,桌上的菜肴根本還未動過,只見他揮手對著段微瀾揚起燦爛一笑。
「快來吃周兄和梁兄的美意。」
段微瀾瞬間呆掉。原來霸王飯也可以這麼吃的……
第五章
段微瀾斜看著身旁的男人。這個家伙從任何角度看去都像是個大騙子,而且明明是吃霸王餐,居然還能賺錢!
東伯男得意的拋著手里的碎銀,手里的小扇子扇得飛快。
「其實錢財對我而言真的有如糞土,不過人生嘛,做任何事都不應該太死板,有便宜就要去佔。」最後碎銀整個拋出去,隨後又用小扇子接住端在她面前。「微瀾妹妹,我是不是很能干?」
她冷笑一聲,別過臉去。這種只會坑蒙拐騙的江湖混混她見多了,只是想不到這個自認風雅的孔雀也會干這種事。
東伯男倒退一步,打量了下她的表情,「微瀾妹妹似乎頗不以為然啊,我也知道這樣做是見不得什麼大場面,不如微瀾妹妹跟我去見識一下更特別的?」
她聞言更加嗤之以鼻,逕自轉身上了馬車,靠在舒服的軟墊上等待「馬夫」開工。
既然佳人沒興趣,他也只好模模鼻子跟上,飄滿黃色絲帶的馬車又一次在路人的驚異眼神中開始了征途。
兩個時辰後,兩個疲憊的男子回到客棧,氣急敗壞的追問伙計,「方才那個像孔雀一樣的男人去哪兒了?」
只見伙計也氣急敗壞的回道︰「我怎麼會知道,他不是你們的朋友嗎?」
吃完飯不但沒給賞錢,還把價錢殺到他們老板心在滴血的地步。
「據說段微瀾和天下最怪異的百恨公子在一起,只怕剛才那個男人就是百恨公子東伯男,也許他是怕我們抓段微瀾,所以才故意引開我們。」周群方陰狠地咬牙說著。
梁姓富家子弟面露難色,「光是林清音我們就很難對付了,何況是殺人無數的江湖魔女段微瀾,更別說現在還有個高深莫測的百恨公子護著她了。」林清音的武功當年極少有人比得上,這次他們計畫抓她都沒什麼把握,只能靠周群方去誘騙,要是想抓段微瀾只怕是難上加難。
旁邊的伙計插嘴,「兩位公子搞錯了吧?跟那個公子在一起的姑娘,長得相當平凡,而且好像沒什麼武功的樣子。」
「沒有武功?」周群方詫異的看著說話的伙計,連忙拿出畫像遞過去,「是不是這個女人?」
伙計搖頭,「不是,那位姑娘不是這兩張畫像中的任何一個,不過她有個很奇怪的地方。」
「是什麼?」
「她才吃了小半碗飯,卻整整喝了三壺茶水。」
周群方聞言驚愕不已。他知道有這個毛病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梅園大小姐歐陽落梅,一個是處處模仿歐陽落梅的林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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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有氣無力的走著,東伯男坐在車廂里敷著他的護膚品,動作熟練且自然,段微瀾仍舊望著窗外枯燥的荒野發呆。
這條路的確是通往江南的,只要這個馬車不停的前行,她就會離那個遙遠的家越來越近,那個多年前的惡夢也會越來越清晰,只是……
「你為什麼不問我要去哪兒?」她忽然回首問向正在忙碌的人。
滿臉綠汁的東伯男詫異的看她一眼,理所當然的回答,「有需要問嗎?你去哪我就去哪啊!」
怔怔的看著他,從沒想過他會說出這麼一個單純的答案。所以他的意思是天涯海角都會陪著她嗎?
他不是知道她是林清音嗎?一個妓女出身的野種,他也知道她是段微瀾,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那麼他……
「你知不知道我殺過多少人?」
「知道。身為八卦第一人,如果連這些都不清楚的話,那就要去抹脖子了。」他順道拋了個媚眼給她,「不過我越來越崇拜微瀾妹妹了,殺人的手法居然那麼巧妙。」
「你……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她忽然覺得很矛盾,天大地大的,可這個世上唯一肯陪她的,居然是這個男人。「我有什麼好的?」
為什麼她自己都不曉得?段微瀾忽然覺得人生很絕望,不知道未來的路究竟在哪。
東伯男深情地看著她的眼楮,「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一開始我被壞人教唆,真的誤以為你是惡人,但當我知道你是我夢中情人的時候,你絕對無法想像我當時心中的激動。」
「夢……夢中情人?」這話怎麼講?
「是啊!當年你拿劍架住我脖子的時候,我就在想,你這樣的女人實在太適合我了。」一個堅強到足以自保,雖然矛盾卻又光芒四射的女人。
她心中微微一怔,迅速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淡淡紅暈,但是口中吐出的話卻開始結巴,「我……誰、誰會適合你這麼奇怪的人!」
背後突然杏無聲息,好半晌後忽聞東伯男大叫,「啊,是錢夫人的馬車,錢夫人請等等我──」
她倏地轉過頭,看到他趴在車窗上,對交錯而過的一輛馬車大聲喊話。那輛馬車的窗子同時探出一個中年美婦,听到他的叫喊,臉上溢滿不可置信。
「東郎?是東郎嗎?」中年美婦回聲叫喚。
段微瀾呆呆看著他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干淨臉上的綠色汁液,然後迅速打理好門面,等他跳下車時,又變回那個憂郁深情的高雅公子,就連風吹過發梢,也都選擇最唯美的角度。
「東郎……」
從馬車上下來的中年美婦,年紀有些大,華貴裝扮顯示她是個富家太太,可現在的表情卻像見到情人的十八歲姑娘般,大老遠就激動地快步走來。
段微瀾睜大眼楮,看著剛才還對她深情不已的男人,如今正抓住錢夫人的手敘舊,就像久違的舊情人在互訴衷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