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動手開始撕下臉上的面具,她靜待面具下的平庸長相,或者有可能是一張更丑陋的臉。
東伯男很快便把面具撕了下來,帶著一臉的得意炫耀,晃晃手里的薄膜對著有些痴呆的她微笑,「看,是面具吧!」
她現在一肚子的火只想打人!他撕下面具後的臉居然和面具一模一樣,既然一樣為什麼還要戴面具!莫非下面的臉也是假的?
她忍不住上前想撕他的臉,卻引來他一陣驚叫。
「別動,我的臉才保養過,禁不得掐的。」倒退數步躲開她的侵犯,他掏出個小銀鏡,仔細看著自己的臉有沒有破皮,嘴里還不斷絮叨著,「看看就好,你再喜愛也別動手啊!等我保養完了,再把你的手保養一下,這樣你愛怎麼模都可以。」
誰希罕模你的臉!她已經青筋浮現,但仍忍住了脾氣,只是沉聲問︰「一樣的臉,為什麼要做面具?」
他照完鏡子,滿意地搖搖扇子解釋,「為了保養啊!我的臉一天要保養三個時辰以上。如果不做個面具,那我每天就要丑三個時辰,這樣多損害形象啊!」
不知道那個木棒能不能一棒敲死他?段微瀾面不改色的瞄著地上的棒子。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聒噪且不要臉的孔雀,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殺人,難怪他要毀掉她的武功,也許是早預料到會有這一天。
只是依現在的情勢,她決定還是不要自找死路,假如這個男人的輕功真的這麼好,內力自然不弱,所以還是不要以卵擊石得好。
可是不反抗,難道任他裝瘋賣傻地要弄自己嗎?她是段微瀾,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角色,什麼時候竟然淪為他人的玩具。
思及此,她嘆了口氣幽幽道︰「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麼?我只是一個江湖孤女,什麼也不是,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他狀若愛憐地上前,柔聲安慰她,「微瀾妹妹何必如此輕賤自己,姑且不說懸賞你的二十萬兩銀子,就說你梅園林二姑娘的身分,又豈是尋常江湖孤女所能相比的,再說現在有我這個憂郁的眼神和絕代的風度……」
還未到夜里,夢魘似乎又要浮現出來,她咬牙猛地抬頭正視他,「我不是!」不是什麼林清音,不是什麼被人趕出去的妓女賤種。
可是在他憐憫的目光中,她知道自己早已落下了承認的淚水。
盎甲天下的梅園粥坊,當年其實早有一半落在她的肩上,為了得到梅園大小姐歐陽落梅的承認,她用計心機不擇手段。林清音是個用心險惡的女人,為了得到梅園未來女主人的身分,她對任何一個想接近歐陽墨林的女人下手,手段用盡,卻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從歐陽墨林遇到管柔柔後,她更是變本加厲,直至落了一個可悲的下場。
林清音可悲且不知好歹,世上所有的人都這麼說,而且他們也說她出身卑賤,注定得不到善果。既然大家都已經為她定下將來,又何必要求她知道什麼好歹,因為那樣的一個女人不該有良知,更不會軟弱得為某個男人落淚。
「我不是林清音……不是……」
「那你是誰?段微瀾?江湖第一魔女?」東伯男甩開扇子,悠然的倚在門邊問她,隨即又帶著一絲調笑,「听說近年來你殺的人比其他所有人殺的都多,但你居然落魄到拿死人的錢度日?」
她只覺得狼狽不堪,用力咬著下唇,慢慢的抬頭,淒楚地開口,「你既然什麼都知道,又何必再問。」一聲輕輕的啜泣,那張素來帶著殺氣的臉龐此刻顯得脆弱無比。
這個女人永遠帶著矛盾,就像他第一眼見到她時那樣,明明臉上帶著哀傷,卻說著陰狠的話威脅要殺他,在拿到藥時,臉上的掙扎幾乎是帶著絕望。
雖然接近她是別有目的,但心卻因她而不受控制的感到一陣酸楚。
他平靜地打量著眼前嬌柔的女人,手里無意識地搖著扇子,忽而笑了,「別哭了,要哭就來我的懷里哭吧。」說完便張開雙臂作勢要去抱她。
就在他靠近她衣角的剎那,一道銀光如流星閃過,東伯男旋身一閃,凌亂的長發落定後,一臉驚惶失措地對拿著匕首且一臉陰狠的段微瀾控訴,「流血了,我流血了,你這又是何苦?我若死了,你的內力靠誰來恢復?」
消化掉他的話之後,她不肯承認自己被他氣昏了理智,于是又猛地朝他刺了幾劍,嘴上死硬地冷笑著,「天下的神醫又不只你一個,我不怕找不到人救我。」
「只怕你活不到那一天,別忘了,外面很多人等著拿你換錢。」東伯男哭喪著臉,看了看自己微微滲血的衣袖。又受傷了,他本來就是個不屑動武的人,身手自然是爛得可以。
段微瀾慢慢冷靜下來。她的武功難道真還有恢復的可能?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後從角落里挑起一根草繩。
「那也無所謂,你只要知道一旦我有個意外,你一定不會活得比我久。」
東伯男掏出藥瓶正為傷口灑上藥粉,瞥到她拿著繩子朝他靠近,不禁好奇地問她。
「你不會以為這個傷口就可以叫我束手就擒吧?」雖然傷口真的滿痛的,但不過就是稍微劃破點皮而已。「微瀾妹妹若要我的人,完全不必這樣大費周章,你想要的話盡避拿去!」慷慨的拉開衣襟,一副準備獻身的模樣。
她仍未說話,只是拿著繩子像在等待什麼,逕自站在一邊睇著他。
忽然,他覺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覺地晃了下,眼神開始渙散無法聚焦。這種感覺是……
「匕首上有迷藥?」
段微瀾帶著些許得意冷笑出聲,「在你之前,江南也有個聞名天下的神醫,他姓管,叫管回春。兩年前忽然全家被火燒死,他的獨門迷香我只用了幾個銅錢,就從那些給他收尸的山野鄙夫手里買到了,和你這個現任神醫比起來,不知哪個更高明一點。」為了防身,她早把匕首淬上了迷藥。
「你……居然殺了他們?」東伯男一臉害怕的勉強後退,「微瀾妹妹,你這又是何苦?」
她微微一愣,不自覺為他的誤會感到惱怒,「誰沒事去殺一個大夫全家,我從來不殺沒用的人!」
看到他還是有些不相信的眼神,一股氣不禁冒了上來,「我的確是壞女人,可是你也不是好男人,少來栽贓我,小心我殺了你!」
「我相信……你……」他的眼神閃爍了下,仿佛有些不甘心地慢慢倒在地上。
可恨的是,他連倒地的動作也假得離譜,做足了憂郁傷感小生的形象。
倒在地上的他猶在掙扎,「微瀾妹妹……你要是想……蹂躪我,不需要……這樣的……」猛地,被她狠狠敲了一記,終于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忍住再踢他幾腳的沖動,她上前把他捆了個結實,然後一路拖出門去。
那輛配色恐怖的馬車還在後院,但是那對夫妻卻已經不見人影,她不禁開始懷疑方才他說的話是真是假,搞不好那對夫妻其實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那只孔雀編出的謊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又用力踢了東伯男一腳,然後才把他給拖上馬車。
盡避再怎麼想殺了他,她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恢復功力。
看看馬車上的東西,發覺原本的物品都已經不見,所幸馬還在。餓著肚子,她不甘心的瞪了昏迷的男人一眼,然後認命的上路。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當初東伯男駕著馬車帶著昏迷的自己上路,現在只過一天,就變成她駕著馬車帶著昏迷的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