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溪水尚淺,但他寬大的衣袍著實吸足了水分,也害他平白多喝了不少水,等他像個落湯雞一樣掙扎起身時,溪畔佳人早已消失不見。
他不急不惱的低頭看向溪中倒影。憂郁的形象徹底毀于一旦,就連原本頗有個性的發型現在都滴著水,不過……穿這麼多層衣服,就這麼泡在水中,真的還滿涼爽的,這個女人果然很適合消暑。
伸手一看,金光燦燦的扇子倒還穩穩握在手中,瀟灑地把滴水劉海撥到一邊,抬頭看了看毒辣的烈日微微一笑。
「就讓微瀾妹妹稍微如願一下吧!」
刷的一聲甩開扇子,陽光下,刺眼的金光四射,他狀似悠閑地緩步上岸,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水跡,水跡後跟隨的是一堆樹葉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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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微瀾駕著華麗馬車急切的奔向前方,其實她並不想搶一個長得這麼怪異的馬車,但在炎熱的艷陽下,失去武功的她似乎別無選擇,而且這也正好可以讓那個混蛋吃點苦頭。
可是……不知道這該死的路究竟通向哪里,怎麼路邊的風景似乎都是那麼幾個幾近干枯的樹叢。
馬車從日正當中行駛到日落,她有些泄氣的緩下速度,一邊趕著路一邊環顧四周,最後終于看到一家掩映在樹叢中的小小茶館,心中頓時一喜。既然有人煙,就代表這附近應該有村落城鎮,只是不知在何處而已。
她猛地停下馬車,想到自己一身血跡斑斑,實在不適合這樣露面,回頭看了看馬車上的衣服,清一色的夸張色彩,讓她不禁有些猶豫,但隨後想到自己武功盡失,與其被人當瘋子,也好過讓人認出身分來得好。
她換上一件東伯男的艷黃色中衣,跳下車後走進樹叢,甫一靠近茶館,就見一男一女早候在門口,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妻,在看到她時顯得有些吃驚,但並未開口說話。
段微瀾放柔了語氣詢問他們,「請問附近可有人家?」她得買些東西好擺月兌那只孔雀的馬車。
那個看來約莫三十歲的女人遲疑的打量著她,然後歉然一笑,「姑娘,這附近三十里只剩我們一戶人家,以前還有些鄰居,不過現下都逃荒去了。」
她聞言不禁一驚,心中頓覺惱怒不已。不知道那個家伙把她帶到哪里了?明明都已經朝反向走了那麼久,為什麼回不到原來的那個小鎮?
瞧女人一身粗布打扮,看起來很和善,又見一旁默默無語的男人,面頰精瘦似乎個性直樸,她心下一想,便從腰間荷包拿出一點碎銀遞給他們。
「大姊,小女子想借宿一晚,還望兩位成全。」
看到銀子在夕陽中發出微光,和善的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接過銀子,「兵荒馬亂的,誰出門不需要個照應,只要姑娘不嫌棄我們屋小潮氣大,我們夫妻自然沒什麼意見。」嘴上說得客套,手里銀子倒是攥得緊緊的,這個年頭,哪個窮人家見過銀子是啥模樣。
段微瀾漾起淺淺一笑,看來是一對平凡的夫妻,于是把韁繩遞給始終沉默的男人,然後快步跟著女人進屋去了。
因此沒能看見那個男人在背對她的臉上,露出了陰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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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荒郊野外總有很多蚊蟲,但破舊的屋子里面也是不少。段微瀾睡在稻草鋪就的床上,霉味兒和蚊子鬧得她根本無法入眠,雖然行走江湖已經快兩年了,但她還是不能適應這種餐風露宿的生活。
不過只要想到那個孔雀現在可能更慘,她就覺得十分欣慰,希望這樣的夜晚,野獸能把他吃個精光,這樣才得以消解她心中怨恨。
正胡亂思忖著,一股濃烈睡意襲來,她很快便沉入夢鄉。
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被那個嚴厲女人所收養的大院子中度過的,雖然歐陽落梅收養她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她兒子,但她還是心存感激,因為若不是她當初的憐憫,只怕自己還在娘親的那個小妓院里,而且已經被摧殘了。
可是即使她百般討好,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就是厭惡她,討厭她吃飯的樣子、行走的樣子,甚至連她努力練功在他眼里都是一種諂媚。
「無論你做什麼,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要飯的孤女。」每次她獲得一點小小成就時,他就會嫌惡的這麼說。
可是她不可以生氣,更不可以放棄,因為歐陽落梅收養她時就很明白地表示,假如她能得到歐陽墨林的心,那麼她就可以成為少女乃女乃留下;但如果歐陽墨林另娶他人,她就必須離開。
所以她學習看帳本,學習怎麼和客人斡旋,當別的女孩正在嬉戲的時候,她努力學習一切能夠生存的本領。
她並不是不美,也不是不夠好,商場上多得是男人對她示好,但是都被她拒絕了,因為她將是歐陽墨林的妻子,梅園的女主人,她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甚至連那個文雅俊美的周公子對她示愛時,她也毫不遲疑的拒絕。
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努力,最後終能讓歐陽墨林改觀,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的確變了,但讓他改變的卻是另有其人。
是不是娼門的女子都是這樣的命運?但她清楚地知道,那個改變他的女人名叫管柔柔,九年前那個她曾經羨慕的女孩,九年後再次幸運得讓她想殺人。
當她知道歐陽墨林深愛那個已經變得痴傻的管柔柔時,她毫不猶豫便把管柔柔偷綁過來並丟給一個色鬼,這不過是她無數卑劣手段的其中一種而已。
可是管柔柔逃過一劫,歐陽墨林卻差點死掉,因此她必須承擔所犯下的罪行,就這樣,梅園顯赫一時的林二小姐被趕了出來。
記得當初被趕出梅園的時候,歐陽落梅只是靜靜的站在門口看著她,「我不怪你用計傷害他們倆,因為你畢竟是一個女人,一個被拋棄的女人,可是身為養母,我無法接受一個不光明磊落的女兒,所以你不要再回來了。」
扁明磊落,哈哈!什麼叫光明磊落?她在梅園的這些年,什麼時候光明磊落過了,當一個人只能活在過去的泥淖中,拚命努力向上爬時,哪里還會在乎什麼光明磊落。她只知道自己不可以再回娼門,一個女人淪落江湖卻什麼都做不了時,最終命運很可能就如她的親娘一樣。
她一個妓女生的雜種,早就不配說什麼光明磊落了。
眼前驀地出現一點白光,然後越來越亮,範圍也越來越大,最後亮光刺眼得讓她忍受不了而大喊出聲,「走開!」
猛然清醒的神智感覺臉上似乎有股溫熱的觸感,像是有人在撫模她的臉,她用力睜開雙眼,眼前那張被劉海遮去大半面孔的臉,不正是那只該死的孔雀。
「微瀾妹妹你沒事了?」看到她醒來,東伯男小小歡呼了下,仿佛不記得她曾經把自己推到水中還偷走他的馬車。
「你……」段微瀾大吃一驚。她駕著馬車這麼久都沒甩掉這個禍害嗎?難道這只孔雀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怎知他卻一臉動容的握住她的小手,「我以為微瀾妹妹丟下我不管,原來是在這里等我呀,真的讓我好感動喔。」
她冷著臉看他不規矩的動作,忽然虛晃一腳,想趁機從門口離開,沒想到一腳踹出,那只孔雀卻不避不閃的被她踢個正著,而她也失去逃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