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們真要有未來,誓必他得終止對靳曜的領養,讓靳曜回歸自己的姓……這改變的不只是身分證上的名字,還有靳曜的人生。
商場生態見識太多,已讓他能預估出人們的惡言惡語,不外乎讓靳曜由一個天之驕子,變成被掃地出門的養子……他又如何能忍心?
但,怎麼說人都是自私的,他不願讓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于是,舍下靳曜似乎是唯一的決定。
而顯然的,裴以璐也看出他沒有說出口的決定,因此更加郁郁寡歡了,所以這陣子,只要一有空,他就挪出時間到靳曜的辦公室陪她,心疼他可憐的女兒。
正當辦公室一片沉靜之時,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在看清門前高大的身影時,裴以璐的表情陡然凝結,一瞬間幾乎連心跳都停上。
靳曜的表情也好不了哪里去,原先想好的話,在此刻全被忘得一干二淨,只能怔怔的望著這個禮拜來朝思暮想的身影。
「靳曜!」待裴以璐一回過神,她高興的露出笑容,往前跑了幾步,伸手就要觸踫他,只想證實這不是她過度思念而產生的幻覺。
只是,裴以璐伸出的手卻落了個空,只因靳曜猛地退後幾步,像是十分厭惡她的踫觸。
裴以璐先是一怔,亮眸中的火焰瞬間熄滅,只剩下一片絕望的冷寂。
他什麼都沒說,但是,她卻完全明白了。
這就是他的決定,他的選擇。
他,不要她了。
絕望的太徹底,心在地上碎成一片,裴以璐痛苦得流不出眼淚,只能哀傷地搖搖頭,顫抖的紅唇甚至漾出微笑。
罷了……
很多事情,強求是沒用的,尤其是感情,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只是回來拿個東西,我馬上就走。」靳曜簡單扼要地說,語氣冷酷。
「你不用走。」裴以璐平靜地說道,仰起頭來望著他。
在他的冷漠與疏遠之後,裴以璐再也沒有勇氣繼續留下來,再也沒有了……
「我把辦公室還給你,該走的人是我……一直是我。」裴以璐的尾音結束的有些無奈。
「這里,不是屬于我的地方,對不對?」裴以璐努力撐起笑容,一雙澄眸直直的望著他,想記清楚他迷人的模樣。
靳曜靜默地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雙手握成拳頭,為的是不讓自己沖上前,去擁抱看來如此無助脆弱的她。
「離開這里……」靳曜緩慢地下結論,緊盯著她蒼白的小臉,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表情。
「回家去吧。」回去呵護她、守護她的靳家去吧,那才是她應該存在的地方。
縱使被她利用了,在憤怒之後,他發現他還是好愛她,沒有辦法埋怨她。
她只是取回原本就該屬于她的東西,縱使傷了他,也是他該償還的。
聞言,裴以璐緊緊的閉上眼,心中那處鮮血淋灕的傷口,傳來劇烈的疼痛。
他終于……開口趕她了。
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她應該離開了……
她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是她先居心不良,先做錯事,又說錯話……他這麼對她,似乎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好,我回家。」裴以璐緩慢地呼吸,徐緩的點頭,允了他的要求,如花瓣般的唇,勾起一抹憂傷的微笑。「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你好好工作……」
裴以璐慢慢地朝門口走去,在握住門把時,還是忍不住的回過頭,說出她最誠摯的道歉。
「那句話……真的只是賭氣,真的是無心……」裴以璐緊咬著唇,用疼痛來壓抑住她的眼淚。「請你相信,我對你……一直很認真。」
語畢,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在帶上門的那一剎那,她也一並關起她的心門,放任靈魂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再也不讓人知道。
那句話,指的是……她說利用他的事。
她沒講,但是他知道,一如她知道這句話對他的傷害一樣。
靳曜按著雙眼之間,牙根緊咬,讓自己釘在原地。
天知道他在看見裴以璐眼眸中的絕望時,他全身顫動,幾乎壓抑不下沖上去擁住她的。
但是,他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緩慢的,靳曜轉眸迎向養他長大的「父親」,最後一次喊出這個稱謂。
「爸,既然以璐已經找到回家的路,那現在也是我該退出靳家的時候。」靳曜主動提起這個思索了一個禮拜的決定。「是該辦‘終止領養’的手續了。」
「你?」靳父一驚,他正困擾著如何跟靳曜談到這件事,只是,他仍不得不提醒靳曜利害關系。
「你知道一旦辦理終止領養,你將喪失繼承權嗎?」這是一筆多大的財富,許多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一切。
「我知道,不過我不後悔。」靳曜慎重點頭。「靳家的一切本來就不屬于我,那都是以璐的,我要全部還給她。」
「靳曜……」靳父激動的握住靳曜的肩膀,知道這是個很大的犧牲,靳曜等于將一切拱手讓給了裴以璐。
「爸,謝謝您這些年,辛苦的教導我一切,以後,您要自己保重身體。」靳曜真摯的說著,知道長輩的用心良苦。
靳父拍著靳曜的肩膀,一雙老眼竟也蒙了。
而在靳曜的心底,只是欣慰的告訴自己︰以璐,一切都解決了,好好的享受原該屬于你的幸福吧!
至于他的傷,他會努力讓自己痊愈,努力讓自己不再想起她,不再念著她……
就算做到這些事,會花掉他一輩子的時間,那也沒關系。
因為是裴以璐,所以,再痛苦他都會忍下。
因為……她的幸福,才是他所希冀的一切。
***
一個禮拜沒回到辦公室,靳曜知道,此時此刻,他該專注著處理眼前的工作才是。
但,他只是忙著收拾。
收拾他四散的心,收拾他慌亂的情緒,收拾他放手之後的狼狽,努力讓自己表現出……他一點兒都無所謂。
他已經這麼、這麼的用力「表現」了,但是他所能做到的,卻只是呆坐在位置上,看著裴以璐已經空了的位置發呆。
想著第一次她淋成落湯雞的模樣,想著她在海邊,緊抱著他的模樣,想著她主動獻吻,想轉移他注意力的模樣……
靳曜緊緊的閉上雙眼,她的身影卻像是刻劃在腦海里一般揮之不去,他連想要假裝忘記,都顯得無力。
他該怎麼辦才好……
「砰」地一聲,門被以一種過急的速度打開,發出極大的響聲。
靳曜一抬頭,訝異的發現靳父十萬火急的沖進他的辦公室,一雙老眼在偌大的辦公室里梭巡著。
「爸……不,伯父,你怎麼來了?」靳曜更改了稱謂,疑惑著靳父的再出現。
「以璐有沒有到你這里來?」靳父語氣十分緊張。
「沒有。她不是……她不是說要回家了。」靳曜的身軀僵硬,心里有著不好的預感,想到她要離開時那絕望的眼神。
「這些日子以來,她根本沒有回過靳家,我起初以為,她只是回到她租屋的地方,所以離開這里之後,就直接到那里去看看,沒想到……竟是人去樓空。」靳父著急的在辦公室里走著。
「什麼?!」靳曜急的沖到靳父的面前。「你的意思是說,以璐不見了?」
「對,以璐不見了!」靳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像是被掏空所有力氣一般,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我以為……」靳曜沒有想到,裴以璐竟然會這麼做。
回到靳家不是她最渴望的事嗎?
為了回靳家,她甚至還利用了他的感情……
「那只是你的‘以為’。」靳父沉重的吐了口氣,重重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