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的文件,他沒有一絲的痛快,心底那抹刻意壓抑的痛楚,反倒狂亂而放肆地滋擾著。
林鈺華沉著臉看著黎翰神色變幻莫測,原本興高采烈帶著文件過來,為的是要與兒子分享這份喜悅,但是她所看到的黎翰,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情緒。
「有了這份文件,我相信那個老頭就會死心,人家可不希罕他。」林鈺華走到黎翰的跟前,拿起擺在桌上的文件,淡淡的說。
黎翰只是微揚唇角,心底劃過一抹無法錯認的酸楚。
是啊,昱棻不希罕黎家的錢,同樣地……也不再希罕他。
林鈺華看著兒子不發一語的樣子,臉色愈加凝重,無論黎翰再怎麼否認,卻騙不了她。黎家的男人,對方家的女人似乎沒有任何抵抗力。
「方家的丫頭來了。」她環著手臂,用著極輕的語氣說道。
「昱棻……」心不在焉的黎翰听到這句話,黑眸綻放出光芒,直覺地從椅子上站起凝視著辦公室的門。
那扇門動也不動的維持著關閉的狀態,好半晌,他終于察覺,昱棻根本不會出現。他冷眼轉向林鈺華,用責怪的眸光看著母親。
「你不是說沒愛上她嗎?那為什麼魂不守舍?為什麼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有這麼大的反應?」林鈺華臉色鐵青,他的反應印證了她的想法。
黎翰,她惟一擁有的兒子,他的心已經被另一個女人收服了。
黎翰的臉色陰晴不定,有著被戳破心事的難堪,心底深處更有一抹傷痛。
在剛才短暫的剎那,他很清楚自己渴望見到昱棻的情緒有多深、多濃,深切的無法否認。
由于已經養成早起的習慣,這些天來就算夜半才人眠,他仍是早早就睜眼,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猜想著昱棻這會又正與哪個老人跳著上風舞。
無法成眠的夜,無法不想念的清晨……頹然的坐回椅子里,他無心再與母親爭辯,只是公事化的拿起桌上的文件夾,開始批合公文。
「身為總經理,就該有總經理的樣子,你……」林鈺華看不過去,正想出聲說些什麼。
「董事長……」黎翰冷冷的稱呼著她。「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他的送客意味明顯,林鈺華不可能感覺不到,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她也只能先由著地,忿忿的走出辦公室。
沉靜的空閑,他能感覺自己想念的氣息,放下握在手中的筆,憶起她曾經用心交付的小小掌心,是那麼的溫暖……陽光隔著窗戶照亮了辦公室,卻再也照不暖他的心。
沖動急涌而上,想念突破他的心防,他想也不想的拿起行動電話,撥了在腦中盤旋數天的電話號碼……在響了十來聲之後,正當他想放棄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他思念已久的聲音。
「黎先生,不知道還有什麼指教?」昱棻試圖以平靜的語氣說話,不讓心里的驚慌泄露。
方才在行動電話響起曾經熟悉的音樂時,她怔愣的看著電話許久,才決定不要逃避。
「昱棻……」黎翰無意識的喊著她的名字,沖動之下,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把文件寄過去了,應該收到了吧,我請教過律師,這樣應該就足以證明我放棄的決心,你不用擔心些什麼……」昱棻自顧自的解釋著,以為他打這通電話只是為了「公事」。
「你還好嗎?」黎翰唐突的打斷她的話,他不要听她冷淡的聲音,他也不要知道這些瑣事,他只是想知道現在她還好嗎?
昱棻握著話機的手微微顫著,水亮的眸再現霧氣……多傻的她呀!
僅是一句短短的問候,她竟然感動得想掉淚,瞬間忘了他造成的傷害。
「我很好,謝謝你。」她咬咬牙,語氣中听不出情緒的起伏。
她不願再讓他影響自己的情緒,至少……她不願讓他知道。
在听到她禮貌而生疏的回話之後,黎翰的喉間像是被無形的手掐住,無法呼吸的痛苦洶涌而來。
短暫的沉默,像一世紀那麼難捱,昱棻自如不夠勇敢,強裝堅強的面具,無法停留在她的臉上太久,她決定放棄與他的精神拔河。
「如果你沒別的事,我要掛電話了。」她冷然的說。
她的聲音很輕,卻重重的敲在他心上,慌亂在極短的時間便攫住了他。
「我很想你……」話一出口,他才知道他說了什麼。
他想見她。
在每次轉身、每個呼吸里,他都想到她,思念深入骨血,他無法騙過自己。
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她已經進入他的生命,現在她失望離去,他的心像是缺了口,連呼吸里都帶著疼。
淚,滑下她的頸。昱棻的手顫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輕易被打動了,三天來好不容易築起的心防,竟因為他三言兩語就潰散了……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她怔然的望著手中的電話,以著顫抖的手,按下了通話結束鍵。
「昱棻……」听到電話里傳來的嘟嘟聲,黎翰徒然對著話高喊著她的名字。
他的手在抖,停不下來的輕顫著。
她真的決心不再理他了,不但冷然的對著他說話,甚至掛他的電話,對他的思念嗤之以鼻,不屑一听。
他以為他可以跟十年前一樣輕易地轉身離開,只要自己否認愛她的事實,就可以當作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縱使她的身影不時出現,他總是逼迫自己忘記,卻只是徒勞無功,直到剛才,她拒絕了他……他全身劇烈地顫抖著,從頭到腳無法克制地急遽震顫著,胸口的疼痛開始向四肢蔓延,此時他才發覺,他有多不願意失去她。
他重新撥了她的電話號碼,她卻已經關機,試了幾次之後,他撥了咖啡館的電話,並從律苡的口中得知她人在醫院里。
在知道病房號碼之後,等不及詳細問清情形,他掛了電話便往醫院沖去。
她生病了嗎?還是她做了什麼傻事?
天啊,無以名狀的驚恐包圍住他,他只能火速的往醫院的方向前去。
彼不得要停好車位,他慌忙的把鑰匙丟給醫院的警衛,哪怕那是兩、三百萬的豪華轎車,他只想在最快的時間內見到昱棻。
找到了病房,他推開了門,沖著里頭喊著︰「昱棻……」
病床上的確有一位患者,抬頭回視著他,風華逝去的臉上有著慈祥的味道,正扯開笑容對著他看。
「對不起,我走錯病房了。」黎翰慌忙的道歉,見不到昱棻的緊張心情,讓他只想快步離開。
「你沒走錯,我剛才听你喊了昱棻的名字,我是她的媽媽,你……應該就是黎翰了吧?」方母露出和善的笑,對著他問著。
「你是……」黎翰停下急跑的腳步,以著緩慢的速度回頭,仔細的將老婦的面容收入眸中,一方面放下心,受傷的並不是昱棻,另一方面則是認真盯著床上的老婦,她……就是迷惑父親大半輩子的女人嗎?
發色花白的她,看不出年輕時的美貌,只除了她唇邊的笑,簡直就跟昱棻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讓人備感舒服的笑容……他想,父親會沉迷于她,大概也跟自己一樣,是為了唇邊那抹溫暖的笑意。
「我听昱棻說,她不結婚了。」方母問著,臉上仍沒有怒容。
方母的話成功的轉移他的注意,讓他再次確認,昱棻是真的打算放棄他。
「昱棻把事情都跟我說了,我很抱歉我跟你父親的友誼,破壞了你的家庭。」方母嘆了口氣,要不是這次跌斷了腳,昱棻早晚陪伴在旁,才讓她問出來龍去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