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他。
以往,他會看到她回眸對著他笑,發亮的眸子寫滿對他的好奇與探索。
她是在乎他的,這一點,他沒有懷疑過。
也因為如此,他一直以為,她會聰明的不觸及他的禁忌,就這麼留在他身邊。
可是他錯了。
她放棄了對他的探索,在孩子與他之間做了選擇。
怒氣不再,他自嘲的從鼻端輕哼出聲,是不屑。
不屑自己的反應,竟然跟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吃醋,而那個孩子,甚至是他的。
腦海里清楚的出現她的身影,她偎著他的神情、她笑著的樣子、她望著他時,眼里那一抹淡淡的眷戀。
幾乎是直覺的,他起身到畫台前,執起炭筆,開始將腦中的身影一筆一筆的畫出。
她的模樣太過清晰,他只須閉上眼,就能想像出她的輪廓,很快地,他完成了這一個禮拜以來唯一的作品,也是他一輩子里最滿意的作品。
他小心翼翼的將剛完成的作品置好,手卻好似停不下來般,開始畫下腦中的第二個她、第三個她……
接到裘風的電話,方琪不能說她不感到訝異,只因為他在電話里所談的內容,讓她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在所有展覽的事已經都成定局的時候,他竟然說,他要改變美術展的一部分內容。
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只是這卻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她所認識的裘風,畫畫只為了一件事,就是為了風花雪月,是為了賺錢花用,每一次交圖都不用心,卻都能賣到很好的價錢,也因此,他總是隨心所欲。
但這次他卻主動更改展覽的內容,規畫出來的一部分展覽區,竟然是非賣品!
曾幾何時,他也有如此珍愛的作品,能掩蓋他的市儈想法,這是她未曾想過的事。
但在她看到擺在地板上,那一張張的作品之後,她掩著嘴,心里有痛。
畫中的女人,她見過,是那個咖啡館里的女人,也是他夜里的伴。
已經很久沒見過那個女人了,她以為,那個女人已經從他的生命中消失,沒想到,卻是更深的進入他的生命,甚至,進入他的畫里。
「她來當你的模特兒?」方琪故作鎮定的問道,並不認為那個女人會有那樣的勇氣。
「我要撤掉幾張畫,至于要撤掉哪幾張,你來決定就好了。」裘風自顧自的說著,並沒有多做解釋。
方琪抿唇,心痛,知道她猜的沒錯,這些畫並沒有真實存在的模特兒,而是他腦海里的影子。
畫風如此細膩,清楚的將他的思念呈現出來,在每一雙溫柔的眼眸里,映出的不只是女人的牽念,還有繪畫者的用心捕捉。
眷戀的感情淡淡的在畫里蔓延著,是女人的情緒,透過畫,幾乎可以感覺到女人眸里的感情,正凝視著你,緩緩地傳遞出來。
「你把她畫的很美。」方琪由衷的說著,腳步走到不遠的床邊,床上散著另外兩張畫,凝視了半晌之後,她月兌口而出。
裘風不語,跟著她的腳步到了床邊,黑眸凝視著其中的一張畫,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我建議你把這兩張圖,由非賣品里移到賣區,我想可以賣到不少的價錢。」縱使心里吃味,方琪還是沒有喪失經紀人該有的職責,她隨手指了兩張畫,用心做著建議。
那是裘風一貫的畫風,是人體的果畫,不同的是,在迷人的軀體上,他技巧的畫上一層若隱若現的紗,只能見到隱約的曲線,撩人遐思,卻沒有情色的勾引,美麗的眸里寫滿迷蒙的眸光,相信見到這幅畫的任何男人,都會希望自己就是畫中人目光所寄之處。
她不得不佩服裘風的畫功,已經高明到用一雙勾人的眸,就能滿足一個男人的虛榮。
「這兩幅畫,我沒打算要展覽。」裘風彎身,將兩幅畫仔細的收起來,態度雖然冷然,卻也露出一絲在乎。
「不想讓男人看見她果身的模樣?」心直口快的性子,讓方琪口無遮攔。
「不關你的事!」裘風的身子一僵,沒有太久的遲疑。
「你對她認真了?」方琪沒有理會他的怒氣,追根究柢問著。
「沒有!」他答的果決。
「你根本是心虛!」方琪不讓他逃避,明著指責他。
裘風惡狠狠的轉頭,眼中的怒氣幾乎可以殺人。
「你走吧,我累了。」他壓低聲音,顯然正在壓抑怒氣,緊握的拳頭讓方琪知道,她干涉的太多。
對上他的眼,方琪知道她沒有權利,同樣的,也是無力,她能做的只是離開。
倦意襲上他,他累極的閉上眼。打從他開始作畫以來,從未像這兩天一樣,瘋狂的畫著,幾乎不想停下筆來。
那樣的感動太明顯,他的內心被于湘築深深撼動著,勾出他所有的想法,以致于他還來不及意會到疲累,卻已畫下腦海中的她。
那一晚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他不該再對她有特別的感情。
只是想念的感覺揮之不去。
也許,他低估了于湘築在他心中的份量,從來,他們之間沒有刻意的約束,但是她的存在感一直都在,甚至在分別的日子里感覺更深,最明顯的一點,是他提不起興趣要別的女人。
他一直刻意忽略這個事實,但情況並沒有因此而好轉……
他想見她。
很想、很想!
即使這犯了他向來與女人相處的忌諱,但他一點都不在乎。
事實上,跟對她強烈的想念相比之下,他根本無法去在乎那微不足道的忌諱。
他想見她,想的……心都亂了。
壓抑許久的思念洶涌而來,他頓時起身,往門外走去,再也不想理會那莫須有的原則與忌諱。
餅去的他很挑剔,從不肯為誰讓步一些,而現今他受到感情的懲罰,思念如刀,想念如練,凌遲他、束縛他,讓他的心發出疼痛的呼喊。
縱使他想忽略,卻無意地在畫里昭告了一切,關于他的在乎……
已經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從他交付真心的情人,竟在金錢的驅使之下,成為他的「繼母」之後,他就徹底與裘家的人決裂,也不再有在乎的情緒。
而他高高在上的父親,先是奪他所愛在先,恥笑他為情喪志在後,這一切的一切,早讓他斷了所有的親情念頭,寧可自給自足,縱使方法並不為父親所贊賞。
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有什麼牽掛,他的心早已死了,所以他任其墮落,從不想拉自己一把。
沒想到,死透的心竟然因為一個女人,又隱隱約約的開始跳動著。
難道,真是他的天使來拯救他了?
很難得到答案,他只想馬上見到她。
馬上!
第九章
時鐘才走到十點半,好友們擔心她的身體,便催促著她離開咖啡館,要她早早回家休息。
今天她人真有些不大舒服,總有些頭暈,便順著她們的意,不強留在店里面。
只是她才踏出咖啡館,一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車,攔住了她的路。
心,漏跳了幾拍。
只因為那是裘風的車子。
黑色的隔熱紙,讓她無法瞧清車內的人,她怔怔的站在車子的旁邊,雙手在身後扭絞著,等著車內人的反應。
她的態度幾乎可以稱做是怡然自得,畢竟,她已經習慣不讓太多的情緒浮現在臉上,唯一可以看出破綻的地方,就是她的雙手。
車窗終于降下,她清楚的看清他的臉。
血液在剎那間沖向腦門,壓抑的情緒露了餡,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在乎。
她的人踉蹌的退了一步,纏人的昏眩又一次造訪,他的臉在眼前逐漸模糊,極為自然地,她向他伸出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