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醒不過來,無論怎樣都掙月兌不了可怕的場景,他的腦海里強制地播放著灰暗的片段——
案親發狂的叫囂,母親的淒厲哭喊,年幼的他被關在房間里,父親不準他出來,他害怕地緊貼門板,听到父親一拳又一拳狠狠打在母親身上,痛哭哀號的母親已無力再抵抗,她只能氣弱游絲求饒……
他听見母親哭啞了嗓子,一次又一次的喊道︰「老公,我是清白的!請你相信我,我沒有騙你……真的,我沒有騙你!」
「呸!你當我是白痴啊!甭男寡女共度一夜會沒事?黎天賜什麼時候變成君子了?你還敢騙我?我早就知道他垂涎你很久了!」
門外再度傳來痛苦的呼號聲,顯示父親的拳頭又不留情地落在母親瘦弱的身子上,他父親激怒發狂彷如失控的野獸,而他可憐的母親無處可逃只能蒙頭挨打。
「有膽再說一次,真是氣死我了!」
「我沒有!真的沒有!嗚……要我說多少次你才相信?我只是跟黎天賜調點頭寸,我全部都是為了幫你……」
砰!拳頭再度落下,他父親的狂吼聲足以震破屋頂。
「賤女人!我打死你這賤貨!竟為了一點小錢甘願給男人睡,你要不要臉啊!我荊天賞還需要老婆賣身幫我調頭寸嗎?不要臉!我看你心里根本就是想要勾引黎天賜那家伙。怎樣?那男人比我好嗎?你給我說啊!」
「不是!不是這樣!黎先生他願意借我們錢,我很感激他,所以才答應陪他一夜,不過我——」
「你感激他就陪他睡了!對吧!」失去控制的男人隨手抄起一把水果刀,怒斥道︰「賤人!看我怎麼收拾你——」
「不要啊!救命,誰來救救我……」母親聲嘶力竭。「權赫!你在哪?快救救媽媽啊!權赫……」
「媽!不要殺媽媽,不要——不要啊……」
猛然躍起,力量太大讓他整個人翻到床下。
荊權赫一身冷汗地從惡夢中醒過來,他大口喘氣,全身神經緊繃,肅殺的氣氛令他睜大圓瞳,一遍遍環視空洞的黑暗四周。
「哎,又是惡夢……」
驚魂未定的他伸手抹去滿頭滿臉的汗水,目光空茫地不停喃喃自語著。
「那家伙不會再打媽媽了,他死了,早就死了,不必怕……」
躺回床上,荊權赫再無睡意,好久沒去探望母親了,他想念生病的母親——明天就去看看老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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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荊權赫難得不用進公司,一大早,他從台北高級豪宅區出發,駕著他非工作日休憩專用的休旅車往山間小路駛去。
這是一條漫長寂靜的公路,他從來不曾與任何人同行,小路的盡頭通往他心中感情放得最重的女人。
這麼多年來,荊權赫小心翼翼地把她藏匿于此,深怕脆弱的她再度受到無情的傷害。
他穩健地操作方向盤,馬力十足的休旅車一路攀坡向上,隨著海拔提升,他的心情也特別澎湃激蕩——
不知為什麼,他好想好想跟她說話,想要告訴她自己最近的想法,內心壓抑多年的怨懟,似乎開始一些些、一點點地釋放了……
在荊權赫持續不為人知的神秘探訪的幾年間,他第一次如此激切地想上山來分享他的心情,而位在北部鄉鎮山丘上的磚造別墅,里面正好住著他不能說出口、卻最牽掛的人。
緩緩地,車子爬上山丘平頂,沿著森林小徑往前行進,兩旁的樹木盡力向對面伸展,自然而然相連成拱形,慢慢地,一棟外觀雅致的磚造別墅出現在眼前。
整棟別墅建築完全配合天然的地形而建造,以石磚、木頭和闊葉植物為主體,在山中顯得別具風情,加上四周優美的風景,讓它顯得超凡月兌俗,遠離塵囂,堪稱是人間淨土。
在綠草如茵的庭院前停車,荊權赫拎著幾袋甜品、點心和幾道台北出名風味餐廳的菜肴下了車,寧靜而別致的屋子仿佛被闖入的車聲所擾醒,原本緊閉的木質大門咿呀一聲打開,走出一名長發飄逸、年輕縴瘦的美麗女子。
「權赫大哥!」
女孩一見到正往里面走的荊權赫立刻展顏微笑,興奮地提高了嗓門。
荊權赫朝她點點頭。
「你好久沒過來了,最近在忙什麼啊?!昨天伯母才問起你呢,害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女孩嚷著。
「小艾,好久不見。」荊權赫咧嘴瀟灑微笑,將手上滿滿的提袋遞給她。「這些都是我媽喜歡吃的,趕快拿進去冰起來。」
「嗯。」名喚小艾的女孩開心接過他的「愛心」,晶眸綻放柔光。「太好了!托伯母的福,我又有好東西享受了。」
「呵呵,年輕人能吃就是福啊。」
荊權赫拍了拍小艾的肩膀,像個和藹可親的兄長。
「小艾,我媽她還好吧?這陣子我很忙,忙到沒時間過來探望老人家。我媽一定常常在你面前念我不孝,對不對?」
「這個——我可不敢說。」
小艾引領他進入屋內,對于他的疑問只俏皮地吐吐舌,不表意見。
一進到屋內,荊權赫就走到最靠里面的主臥房,當小艾把房門打開時,他綻開笑顏朝里頭的人道︰「我來看您了。媽——」
床上臥躺著一名年約六十歲的老婦人,听見荊權赫的呼喚並沒有反應,依然緊閉眼眸,看似沉睡。
「伯母可能睡著了。」小艾走到落地窗邊拉上紗簾,輕聲道。
「嗯。」他回道。
荊權赫示意小艾退出房外,讓母親安靜休息。
原本想與母親分享近來心緒轉變,怎料她還未睡醒,荊權赫難免有些失望……
他默默地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權赫大哥,喝點熱茶。」
小艾從廚房端來典雅茶具,擺在他面前。
「昨天伯母睡得早,今天一早天沒亮就醒了。我弄了點清粥給她當早餐,結果吃完沒多久又說想睡。」
「能多吃多睡也是好事。」荊權赫安慰地點點頭。「我媽她晚上失眠情況應該好多了吧?」
「偶爾還是會睡不著。」小艾擔任荊權赫母親的特別看護,任何不對勁的小細節她都必須鉅細靡遺地回報。「她常常向我討安眠藥吃,我都故意說吃完了,盡量不給她藥。」
「對,盡量別吃藥,萬一上癮了不好。」荊權赫听聞母親失眠舊癥又起,不覺濃眉擰皺。「我媽有沒有跟你說,她為什麼又睡不著了?」
「我問了,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小艾一臉困擾的表情。「好像說,一睡著就做惡夢,她好像很害怕,所以我不敢再問夢見了什麼。」
「嗯。」荊權赫深深嘆息,喝了口熱茶,陷入沉默。
「權赫大哥,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小艾低垂眉睫,邊倒熱茶邊說。
「什麼事你盡避說。」
「伯母她……」小艾仿佛顧忌著什麼,怯生生地看了荊權赫一眼,眼神里滿是疑惑。「她好像有點時間錯亂了,常常把你當成你父親——」
「啊?怎麼會這樣?什麼時候開始的?」荊權赫訝異,既擔心又緊張地追問。「她都說了些什麼?」
「大概是上星期開始的吧!」小艾歪著頭努力回想。「有天晚上,伯母突然很哀傷,說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飯,我問她為什麼?她說,她老公誤會她了,既不肯听她解釋,也不肯原諒她——」
「然後呢?」
「我就說,伯母,別想那麼多了,荊伯父過世那麼久了,你們之間就算有誤會也都過去了。她馬上激動地指著你的照片告訴我,說我亂講,她老公好好的,怎麼會過世了,還說他每個禮拜都會來看她,他很愛她的,他只是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