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孟依筠緊握牛皮紙袋的縴手忍不住顫抖,太多憤怒、委屈、不平傾刻全部涌上,積滿了咽喉。「你不是跟我說山下先生要簽約,很重要,半小時要送到?」
「沒錯。」康兆諼事先不知半路殺出方文艷,他也不是故意叫她白跑的啊。「他坐一下子就走了,我以為今天見面就是要簽約。」
「他走了?」孟依筠看了看在席上吃得不亦樂乎的方文艷,淒楚道︰「你們在這里慢條斯理享受美食?你知不知道為了趕路,我剛剛差點發生車禍?!」
「車禍?你怎麼了?」康兆諼仔細把她上下打量,才發現她樣子真的很狼狽。
紅通通的臉上都是未干汗痕,她的眼楮浮腫帶著迷霧,看起來十分疲倦。
「沒怎麼,差點兒撞上大卡車。」孟依筠吸了口氣,努力壓下胸臆間的怒火。
「我叫司機一定幫我趕時間,因為這份合約很重要。但顯然目前看起來並非如此——」
啪!
「東西送到了,我走了!」
孟依筠忿忿將牛皮紙袋用力往他身上拍下去,不等他反應,立刻轉頭走人。
「喂!你這是什麼態度!喂!你……」
康兆諼被她不曾有過的舉動震住了——
他大聲叫住她,聲量大得幾乎全部客人都听見,惟獨她置若罔聞往前直奔。
自她成為秘書以來,這是第一次他連喊她三聲卻不見她停下腳步回頭的!
習慣了她的順從,習慣她逆來順受,康兆諼以為孟依筠永遠都不會抗拒他的指示,現在眼睜睜見她怎麼也叫不住往外沖,他心里是生氣,但更多難過,清楚知道自己似乎傷了她。
「哇!你這秘書脾氣很大。」方文艷悠哉看戲。
「她不會是愛上你吧?呵呵,如果是就太自不量力了,一個小秘書而已,憑什麼高攀身價億計的黃金單身漢?切!也不去灑泡尿照照?」
「閉嘴!你憑什麼批評她?她是我的員工,輪不到外人批評。」
尖酸刻薄的言語听在康兆諼耳中無比刺耳,怒火攻心斥喝。「我們‘康諼’的事情不關你的事!」
「你吼什麼吼?」方文艷瞪大眼楮。「我隨便說說罷了,一個小小秘書以為她是誰啊?值得大庭廣眾之下對你的‘客戶’我吹胡子瞪眼?哼!有沒有搞錯?!」
「我、再、說、一、次。」康兆諼鷹目噴出火焰,厲言警告。「不準你批評她!再者,她也不是什你口中什麼小秘書而已,她——」
「她怎樣?她是誰?你說啊!」沒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女人,方文艷對康兆諼異常態度訝異不已,咄咄逼問。
她是很重要的人!
她的重要像空氣,看不見、模不著但缺了她就是不行!
一道大得連自己都嚇一大跳的聲音在康兆諼腦海中響起,他沒有說出口,但那卻是內心真實的聲音,那道聲音仿佛熱辣辣巴掌打在臉上,瞬間某種感覺在心底被敲開迸裂——
不管他嘴上如何逞強不承認,對孟依筠的感情已悄悄深植在內心最深處,或許他有意忽略,也可能他不敢坦然面對,但就在方才她帶著一身狼狽和傷心淚痕離去的時候,康兆諼的心確實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心痛的感覺已很久不曾有過,現在經由對孟依筠又回來了……
「怎麼?干嘛不敢說?」方文艷得理不饒人,非要爭輸贏,挑釁語氣。「康兆諼,如果你真愛上那個小秘書的話,哈哈哈!我告訴你,一定會被人家笑掉大牙,你是什麼身分,她是什麼‘咖’?別這麼不挑好不好?」
「哼!瘋子!」
康兆諼沒心思再跟她胡扯,滿腦子只有孟依筠傷心落魄的樣子。
他丟下叨念不止的方文艷,眼前他要先追到孟依筠,一定要確認她很安全。
沖出飯店大廳,康兆諼眼神緊張四處尋探,匆忙急促追逐她的身影,沿著路邊公車站牌走下去,不多久果然找到失神倚在站牌邊的孟依筠。
「你?你怎麼跑出來?」發現他站在面前,孟依筠表情愕然。「你不是要陪‘客人’吃飯嗎?」
「我、我是來……」
來跟你解釋——康兆諼怔愣,這話他講不出口。
「你知道,你是追出來罵我的。」孟依筠委屈的火氣依然沒消。「沒錯,我遲到了,就算我差點被卡車撞,我餓肚子幫你送來,事實還是遲了半小時,就是犯了你總裁的大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把我教訓一頓,讓我知道事情嚴重性,對吧?」
她眼眶滿是淚水,連珠炮似說下去。
「你真的很沒人性!就算我做對一千件事,只要有半件事情錯了就該殺頭——可是你沒想過我也是個人,也有情緒,也會累,也會生病……不能因為發一份薪水,就可以肆無忌憚糟蹋人!版訴你,我受夠了,我不想再勉強做超完美秘書,反正你只會認為一切都是我應該做的。」
「孟——」他試圖想安慰她,卻不知說什麼好。
康兆諼沒想到她堆積那麼多的委屈,原來一直以來她把工作壓力都藏在心里,她從來不肯透露絲毫,他在公司永遠看見她溫順、服從、微笑的一面。
「我自己認錯,你這頓罵可以省了。」孟依筠舉起手阻止他說話。
「下次我會努力在半小時內穿越大半台北市,做不到就自我請辭,可以了吧?還有,我告訴你——這一年多來,我卯起來順應你的需求,帶著一卡車資料去員工旅游,還要被你挑剔咖啡太濃太淡,要顧你的食物櫃不能空,跟著你去宴會也被你罵……之所以撐下來當你心目中的超完美秘書,絕非單純想保住一份工作就能做得到。」
孟依筠頓了頓,前方一輛公車開過來,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看著表情復雜的康兆諼,溫柔卻清楚道︰「若非特別感情投注,沒有人做得到……車來了,我要上車了,再見!」
「喂!孟依筠!我還沒說完——」
康兆諼追上車,但公車司機把門狠狠關上後快速駛離。
他呆立在空無一人的站牌下,思索她的表情,她的話︰特別感情投注?什麼叫特別感情?難道,她一直偷偷愛戀自己?
一年多來他對她嚴苛要求,她一樣一樣做到了,無形中培養了彼此間的默契,無形中他們彼此付出了感情——是這樣嗎?
康兆諼一甩頭,欠缺足夠勇氣深入思索這問題,很久以前他就對愛情嗤之以鼻,女人對他面言只是餓到不行用來止饑的「來一客」泡面而已,滿足基本需求之外沒有半點剩余價值。
他潛意識抗拒愛情,一時之間,遲遲接受不了自己再度跌落愛情陷阱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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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百貨鬧區附近的有名餐館總是擠滿了人,幸好孟依筠早預知會有這樣的狀況,先在「花草森林」咖啡館訂了位置。
這家的簡餐精致豐富,這會兒許多人還在太陽底下擦著汗尋找有空位的餐廳,她和好朋友葉蘊如一派悠閑地坐著吹冷氣。
「依筠,你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葉蘊如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葉蘊如常年在上海工作,每回返台總會約孟依筠吃飯,交換兩岸生活心得。
「啊?什麼?」孟依筠從恍神中醒來,茫然道︰「你不是在說你新接到的大客戶嗎?什麼‘一一’……我有听到啊。」
「哎!你在說什麼啊?」葉蘊如沉下臉,搖頭。「是易毅,容易的易和毅力的毅。他叫易毅,不是什麼一一,OK?我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到底在想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