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競天知道自己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子,但他確實受不了事事都得听母親安排的生活。
他只想逃離那可怕的牢籠,就算一小時也好。
當好友小丁提到老家的高中需要暑期輔導老師,而他又必須留校幫教授做研究不能前往支持時,雷競天連想都不想就自告奮勇接下這任務。
「競天?你有沒有搞錯?我老家是個山地部落,在中部山區……很遠耶!」
「我沒搞錯。」雷競天平和地看著老友訝異的表情。「讓我去吧,以我的程度帶高中生綽綽有余,況且我真的想離開台北一陣子。」
「你母親會讓你去嗎?」小丁狐疑問道︰「你不回公司接受家族事業的實務訓練,一個人跑到偏僻山里跟野孩子瞎混,我看你媽會氣死。」
「不管她了,我已經過二十歲,總可以做點自己想做的事。」雷競天是鐵了心非去不可。
他把自己的百萬轎車跟小丁的國產老爺車交換,一路飛奔、一路顛簸,卻也有種重獲新生的快感。
終于自由了!即便擔憂著絕對暴跳如雷的母親,他又覺得禁錮多年的心靈終于在此刻獲得自由,說不出來的暢快、愉悅像是盛夏喝下的沁涼汽水,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開心得想唱歌。
既來之,則安之!
雷競天告訴自己,就好好過完這個特別的夏天吧!
××高中
雷競天一踏進教室,馬上引來女學生們一陣此起彼落的驚嘆。
啊——這男人實在是太帥了。
不僅臉蛋英俊,再加上近一百八的結實壯碩好身材,連走路的樣子都是那麼與眾不同。
這樣偏遠的小地方,從不曾出現像他這種充滿貴族氣息的帥氣男子,一時之間全班同學議論紛紛,顧不得現在正是上課時間。
「各位同學早,我是新任的暑期輔導老師,我叫雷競天。」他露出鄰家大哥哥般的親切笑容自我介紹。
「丁老師在台北有事不能回來,所以就由我來為大家上課。這兩個月,我會竭盡全力教導你們,希望大家相處愉快。」
他高高站在講台上,俊朗又自信昂揚的神采,令正值豆蔻年華的女同學們個個陷入幻想的夢境里。
他雙眸炯炯有神地掃視全班,突然發現一雙哀愁的麗眸。
雷競天定定朝著那位女學生投射關懷的目光。
女學生突然從書本中昂起頭,蒼白卻十分美麗的小臉對上他的目光,一瞬間,像是受了驚嚇般急忙低頭。
僅僅片刻,雷競天就被她那雙神秘美麗的眼眸震懾住了,心無法控制地揪緊,突然襲來的心疼連他自己也迷糊了。
「咳!」雷競天迅速拉回自己的神智。「安靜,各位同學,听我把話說完,還有,坐在靠門邊的那位同學,老師在講話時不要發呆。」
他刻意看著那雙迷蒙大眼的主人,提醒她上課要專心,但話一說出,頓時全班笑得東倒西歪。
「哈哈哈,老師,你不要管她啦!」
「對啊,老師,你不知道周伊靚上課最會發呆啦!」
「嘿咩,周伊靚常常一整天不說話,大家都當她不存在。」
「哈——周伊靚是隱形人。」
班上同學你一句我一句,讓雷競天听了無數次「周伊靚」這個名字,但這名字的主人卻仿佛置身事外,徹頭徹尾充耳不聞,無動于衷。
真是個特別的女孩。
雷競天不僅記住她的名字,更記住她月兌俗清麗的沉靜模樣。
「大家安靜。」雷競天板起臉,記住自己現在的身分是老師,不讓過多的個人情愫耽誤了正事。
「不要隨便批評自己的同學喔,有緣在同一班,應該彼此照顧才對。」
雷競天板起臉訓話。「今天第一天上課,為了了解大家的程度,這堂課我要抽考數學,下堂考英文,下午考國文……」
「老師不要,我們都沒準備。」
「為什麼又要考試?都快烤熟了啦!」
教室響起陣陣哀鳴,雷競天不由自主的又瞥周伊靚一眼,她像是處于無聲的世界中,看著自己的書本,縴長的睫毛掀動著。
明知不應該,但是他的心,卻在望見她眼底那抹隱隱的哀愁時,又扎實地抽痛起來。
這女孩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哀傷?
他一邊發考卷,一邊暗自思忖。
第二章
「小靚、小靚,這丫頭死哪里去啦?!」
日暮黃昏,一處狹窄破舊的小水泥房屋內,傳出醉酒中年男子扯開嗓門的憤怒咆哮。
「小靚、小靚,你給我裝聾啊?老子要你去雜貨店給我買幾罐酒回來,你听到沒有?」
現在是晚餐時分,小泥房周圍的左右房舍紛紛升起爐火,幾戶人家不約而同起油鍋炒菜烹肉,準備香噴噴的飯菜,唯有這棟破舊的小泥房冷鍋冷灶,顯得相當冷清。
灰暗的客廳里躺著一個醉醺醺的男人,地上堆滿酒瓶,紙張雜物隨風飛揚,空氣里彌漫酸腐的臭味。
破泥房旁搭出個像倉庫的鐵片屋,屋內周伊靚手拿國文課本,借著微弱光線,安靜地窩在小桌前溫書。
完全不理會父親發瘋似的吼叫,此刻她一心只想好好溫習功課,好心的班導師還替她繳了暑期課輔費用,命令她一定要參加。她心知肚明,讀書是自己出頭的唯一希望,無論無如何都一定要好好把握。
已經有好幾年,她對父親將打零工賺到吃不飽餓不死的幾分錢,卻拿來買醉的行為感到生氣失望,卻又無可奈何。
母親在她還年幼不懂事時就狠心丟下整個家不告而別,這件事對父親而言無疑是個非常大的打擊。
周伊靚很能了解父親痛恨母親的心情,因為她自己也恨,恨母親絕情絕義,恨父親失志消沉。
然而她更恨自己,沒有能力離開這個家庭。
「小靚,老子叫你听見沒有啊?你聾啦!」周父惱怒的聲音,讓她幾乎快捏斷手中的鉛筆。
在這個小鎮上,大家都知道父親嗜酒如命,每天總是喝得爛醉如泥,所以,根本沒人敢雇用他。
「別叫,我听到啦!」
周伊靚終于忍受不了,丟下手中的書和筆,面無表情的打開門,拿起父親放在桌上的零錢,一聲不響地出門去。
不跟父親交談是她早已養成的習慣,反正他也從來不會听她說,過去多次勸阻父親不要再喝酒,卻只是惹來一頓毒打和一身疼痛,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有感覺,才能繼續把日子過下去。
走到離家最近的小雜貨店,老板娘一見她便大聲吆喝︰「小靚,你又來幫你爸買酒?都什麼時候還喝酒?他拿酒當飯吃啊?」
雜貨店老板娘邊說邊搖頭,周伊靚則沒太大反應,迅速結完帳後便默默走出雜貨店。
周伊靚踩著無力的步伐,提著一袋啤酒,像是游魂般走著,突然間,電線桿旁的喵喵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周伊靚順著聲音尋去,訝異地發現一只剛出生不久的黑白斑點小貓咪,正偎在牆角無辜的不停喵喵叫,像是在訴說自己的不幸。
「好可憐的小貓咪。」周伊靚感到一陣鼻酸。
看到這只小貓,讓她不由得想到自己,沒母親的她就像這只無家可歸的小貓,在別人和家人幸福相依的時候,她卻只能像游魂般地在外晃蕩。
「貓咪,來……」她伸手抱起小貓,想把它帶回家好好照應,但轉念一想,自己又有什麼能耐呢?
她也過著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啊,拿什麼照顧小貓咪?
想著想著,周伊靚麗眸中蓄滿哀愁的淚水。
「周伊靚?是你嗎?」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周伊靚回頭。
「老師?」
「你為什麼一個人杵在這兒,怎麼不趕快回家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