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悠晴一臉恍惚迷茫,活像是被雷打中似地杵在原地動也不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會迷迷糊糊就上了康世煒的車,還到了他的家里去……
第七章
「你是說,我只要『假裝』是你的女朋友就好?只要『假裝』嗎?」
徐悠晴一口氣把微涼的雞肉粥喝個精光,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唇,才把空碗輕輕放在桌上。
她在康世煒獨居的屋子里,吃著男主人從二十四小時清粥小菜店里面叫來的宵夜,在仔細听完他的「計畫」之後,徐悠晴一再重復追問,就怕自己是累過頭,或是餓過頭而弄擰了康世煒的意思。
「是的。只是假裝……」
康世煒肯定地點頭,帶著無奈的語氣,不知是第幾回跟她確認。
「我知道這個方武很蠢,實在不像是我這樣的聰明人該做的事。但是,我左思右想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妳--妳會覺得很難接受嗎?」
「我……我需要一點時間,讓我仔細想清楚。再怎麼說,我總覺得有點荒謬,像你條件這麼好的人哪里需要找人假扮女朋友呢?」徐悠晴說著,緩緩低下頭。
她對于他所提出的奇特想法一時間難以認同。因為那听起來彷佛是在電視劇或漫畫書里才有的唐突劇情,徐悠晴不清楚為什麼他非要選擇走這一條路?
然而,听他說起老邁的祖母,好幾次因為煩惱他的婚事而進了醫院,徐悠晴感受到他身上背負的沉重壓力,推論他應該是被逼急了才會出此下策。
「嗯。妳當然慢慢想--」
康世煒把憋在心里許久的話說出來,性格剛毅的面容展現如釋重負的輕松。
他輕輕牽起嘴角,淡淡笑道︰「接受或不接受全由妳自己決定。雖然,是妳欠我錢,我理所當然可以給妳壓力,但是我不想強人所難--就算妳不同意,我也是得硬著頭皮去面對我女乃女乃,頂多再被她老人家進出醫院的消息多嚇幾次……不過,那種滋味是不太好受。」
「你女乃女乃真的會因為這種事情進醫院嗎?會不會太夸張了?」徐悠晴懷疑地問道。
「嗯,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我覺得,老人家用這種方式來逼迫子孫遵照自己的意思行事,根本就是一種情緒勒索。而現代老人家多半思想開放,應該不太有這種事情發生吧?」
「哦?難道妳以為我在呼攏妳?還是以為我在覬覦得到妳什麼好處,才編這個荒謬故事?妳想,以我目前的條件需要這麼做嗎?」康世煒眼中浮現不被了解的落寞。
「不、不是啦!我不是那個意思--」徐悠晴委屈的眼眸對上他的失落,小聲道︰「你說的話,難道不容別人提出質疑?你這樣不是太霸道了嗎?」
「合理的質疑當然可以。」他除去過度防衛的嚴肅表情,和悅道︰「我剛說的『故事』確實千真萬確,講起來,我也對家里的長輩有此行為感到非常困擾。旁人不能理解也罷,但妳不能懷疑我的人格。」
「嗯。」徐悠晴不再搭腔,她不想、也沒力氣再繼續和他抬杠下去,雖然她心里的疑問和困惑的地方多如天上繁星。
徐悠晴很想問他,為什麼不找一直圍繞在他身邊的尤天愛,來扮演這個棘手的角色?也想建議他干脆去找個喜歡的女孩子,談戀愛、結婚不就得了?
他找個不熟悉的女人來假扮,壓根是多此一舉的事,難道他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
比如說,他根本是個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志?怕觀念保守的祖母受不了他的前衛,因而不能「出櫃」?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
紛亂思緒奔騰如跑馬燈,她沉默著不再回話,康世煒見她一聲不吭,也找不到合宜的話題繼續聊下去,深夜里的冷空氣因氣氛僵持而變得更加凝滯。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咳、咳!妳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提出來,我很好商量的……妳盡避說沒關系。反正,這里只有妳跟我,沒有別人--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隱瞞,有什麼說什麼大可以坦誠相對。如果妳還有其他的懷疑,我很願意一項項慢慢解釋,妳……」
唉唉唉!我到底在胡言亂語地說什麼啊?
康世煒懊惱地敲一下自己腦袋,不自在地挪動了身體,面對她微聚攏著眉峰、無聲沉默的模樣確實讓人不知所措。
呵,說來荒唐!康世煒暗自取笑自己--在眾人面前他一向扮演領導者,就算天塌下來也是面不改色,能讓他有「不知所措」感覺的人不多,除去他愛鬧情緒的女乃女乃之外,就是十年前他所深愛的女友李柔君了。
怎麼又想到她了?康世煒覺得自己的心驀然一悸!在某個恍神片刻,他彷佛看見李柔君就坐在面前。
不!他搖搖頭又眨眨眼,理智地提醒自己不能將對她與柔君的感情混淆了--逝去的戀人已杳然,坐在自己面前是活生生的另一個生命。
他凝神看著她清秀的面容,望向她手腕上一層又一層的中藥貼布,她的疲憊、她的輕愁,她為了一個重要抉擇而陷落掙扎的模樣……
這一切,在他的眼里全化為一股隱藏的激流,在他全身的血液里溫熱、篡動、洶涌……
不對啊,她明明不是李柔君,自己對她怎會有不尋常的情愫呢?他的理智努力要扳回「不尋常」的感覺,但似乎不能奏效--
「怎麼了?干嘛這樣看我?我臉上有哪里不對嗎?」
徐悠晴從沉思中抬起頭,恰好對上他充滿溫柔愛意的目光。
她不禁問道︰「你是在等我的答案嗎?」
「我是怕妳太覺得為難,有點……有點覺得不好意思。」
「不瞞你說,剛剛講的事情,我還在考慮。」她坦白說道︰「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答案好嗎?」
「當然沒問題。」康世煒咧開嘴微笑,掩不去眼里的深情。「我剛也承諾你可以好好想清楚再說。」
「好晚了,我該走了。」徐悠晴打了一個妤大的呵欠。「明天店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妳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干脆留下來?我可以把房間讓給妳休息。」康世煒以朋友的體貼關懷道︰「反正,我現在必須進書房去整理明天一早開會要用的東西,也用不到臥房,而且我有自信--我買的床墊絕對比妳家的舒服多了。真的!不信妳馬上可以試試看。」
「啊?就為了證明你買的床比較高級,我就要留下來嗎?」徐悠晴揚起嘴角笑了笑。「說真的,你這個笑話有點冷……我還是走吧,不習慣睡別人家里。」
說完,徐悠晴站起身,然而突來一陣強烈的暈眩,讓她搖搖晃晃根本站不穩。
「唉,還是留下吧。我怕妳累得走到馬路上就睡著了!」康世煒連忙伸出手握住她貼著膏藥的手腕。「走,我現在就帶妳去試驗我的百萬床墊,睡在上面就像在天堂里一樣……真的,絕不騙妳!」
她的手完完全全被他握著,一股溫熱安全的感覺緩緩從手心里蔓延,一直一直傳送著暖意到達心里--
徐悠晴感受他手掌的厚實和溫暖,在他的牽引下,她的腳步走起來有點飄浮,彷佛又再度回到第一次他靠近她的時候,那種無以名狀的暈暈陶陶、迷離幽恍……
其實,根本不必睡到那張百萬床墊,徐悠晴光是讓他牽扶著,感覺已經像在天堂。
在徹夜長談之後,徐悠晴睡在康世煒讓給她休息的主臥室,她驚訝自己能在陌生地方出奇放心地睡了一頓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