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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人常不在 第20頁

作者︰唯川惠

首先要整理資料。我對著電腦埋頭苦干,翻查過去五年的銷售成績。這種工作很費工夫,不過,總比每天淨是對著那些銷售和采購數字要強,我現在干得要投入起勁多了。

快要下班,我在走廊上跟東主任撞個正著。她看見我就一臉不是味兒的表情。自從上次那個會議之後,她就老是用這張瞼對著我。今天卻又有些特別了。

「福山,听說你有份出席下個星期的會議呢!」

東主任還是那副尖酸的語調。

「是,請多多指教。」

我禮貌地低下頭來。

「部長三心兩意也真教人頭痛。營業部就只懂得羅列一大堆數據,對產品根本一無所知。嗯,我倒不介意你參加會議,不過希望你下點工夫,好歹掌握_些專門知識。門外漢的意見,第一次听來也挺新鮮的,不過都是現湊的主意罷了。上一次讓你歪打正著,嘗到一點甜頭,下個星期就別說那些不負責任的話了。」

「是……」

听到我回答得有氣無力,東主任得意地笑了。

「我對你就沒有期望了,好好努力吧。」

我盯著她的背影,咬緊嘴唇。泛不著這樣說話吧!我確實欠缺一點專業知識,到底能夠有甚麼表現呢?我在成衣公司上班,卻對布料的種類和設計方式一竅不通。我不甘心,不願意_個機會無疾而終。原來打算下班的,現在卻折返資料室。這里存放了各種資料,有介紹布料基礎知識的參考書等等。也許一個星期沒有可能突飛猛進,但既然走到這一步,就盡避奮力一試。

晚上,讀資料讀得累了,我就伸伸腰。

好想跟誰聊聊天,透透氣。千穗說過要跟同學去喝酒,應該還沒有回家,媽媽就窩在自己的房間里。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我準要找時男了。

現在時男到底在干甚麼呢?還是沒有上班嗎?還是每天喝酒胡亂吃東西嗎?有沒有打掃房間、把衣物洗乾淨?

一想起這些事情,就想跟他踫面。我搖搖頭,現在沒空沉醉在回憶里。我丟開這種想法,現在可是關鍵時刻。

我念頭一轉,就打電話給協介了。這陣子千絲萬縷的,就是沒有跟他聯絡。上_次跟他講電話的時候,听著像是染了感冒,現在已經沒事吧?

鈴聲響起來了,對方拿起電話。

「呀,協介。是我,奈月。」

沒有回應。

「協介?你怎麼了?」

「是我。」

「呀……」

吃了一驚,是時男。我說不出話來。時男也好像跟我一樣,只有淌著一陣難堪的沉默。我好不容易才找出一句話來。

「為甚麼你在他的家?」

「協介他有點麻煩。」

「麻煩?怎麼_回事?」

「現在我不方便說出來。只想待在他身旁一些日子,好好照顧他。」

「協介身體有甚麼毛病?」

「現在還說不定。」

「說不定……?」

「總之,現在還不知道。」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你等一下好嗎?再過些時候,待一切都有個歸結,我一定跟你解釋清楚。」

時男的聲調非常冷靜,我再也無話可說了。時男跟協介之間,有一種男人之間的承諾牽絆,不容我越雷池半步。

「是嗎,我明白了,再見。」

我放下電話。

風從窗口潛進來。季節在彈指間轉移了。

我站起來,拉開一線窗簾。夜空烏雲飄游,像是流過_抹不安的情緒。

第八章

時男大汗淋灕的下蹲運動

三天前,我接到協介那通莫明其妙的電話,就有一種從不曾有過的不安。協介一向冷靜,從來不在人前表現軟弱,那把聲音卻是赤果果的。

我馬上抓起電話。

「是我,發生甚麼事了?」

協介卻沒有回答。「協介,干甚麼?到底怎麼廠?」終於傳來他的聲音,听起來卻像是痛苦的申吟「我不行了,完蛋了……」他就反覆說著這句話,情緒很不穩。「你等我,先等我過來再說。」我立刻前去協介的家。房間沒有上鎖,協介縮在一隅抱著膝蓋。沒有開燈,關住了_屋子濕漉漉的空氣。他的姿態看來像是一塊黑黝黝的石頭,一動也不動。

我覺得事情要比想像中來得嚴重,我走近他,把手擱在他的肩膀上,那種觸感卻嚇唬我了。怎麼瘦得沒模樣了?

「怎麼了?」

逗他說話,他也只管把一張瞼埋在膝蓋之間,沒有任何反應。

好歹也要開燈,協介卻說話了。

「別開好嗎?」

我坐在地上,也不想勉強他說話,就打算一直等下去,待他自己開腔。

夜漸深。雖然說是新宿,這一帶卻沉靜下來了。在黑暗立默著,總覺得連時間一分一秒溜走的聲音都听得到似的。

「對不起,給你掛了個莫明其妙的電話。」

協介在一個小時後,才開腔說話。聲音听起來要踏實多了,我如釋重負。

「不要緊。」

「獨自一個人待著就受不了。」

「是嗎?」

我點了香煙。在黑暗立,就是一種戳痛眼楮的紅色。

「發生甚麼事了?」

「不想說就別勉強好了。」

協介嘆氣。又長又深的一聲嘆息,讓房間立的空氣都抖動起來。他好像搜索枯腸似的,然後才慢慢把話都說出來。

「三年前,我離開日本去當義工教師,就感到心里有一份轟轟烈烈的使命感。」

我點頭。

「說得沒錯,你教我感到目眩。我只管當個上班族,別無他想,就是自慚形穢,不願意跟你踫面。」

「我當時就是一片壯志雄心,好像是要去拯救那個國家似的。當然,這只是要強罷了,那份熱情倒是不假的。」

「嗯。」

「我到了那邊,就只管努力,學習當地的土話,嘗試適應他們的風俗習慣。想盡量把一點甚麼知識傳授給當地的小孩子,所以每天都拼盡全力。」

「你就是這副脾性,一定要把扛下來的工作做到最好。」

「可是……」

協介的語調突然變得陰沉。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村民都很善良,都是真心待我好,我也就更要設法不辜負他們的期望了。大概過了一年,我開始適應當地生活,卻反而覺得跟他們格格不入了。也說不清是甚麼原因,也許始終有一種疏離感吧。到了夜晚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就只管想破頭腦,到底跑來這立干嘛。明明是滿腔熱誠,到頭來卻分不清這是不是自己真真正正想干的事情。」

「任誰都會煩惱呀!更何況你待在陌生的地方生活。」

「不,根本不是甚麼煩惱。說實話,就是後悔,後悔到了這個國家。去甚麼發展中國家當義工,原來才沒有這麼偉大。歸根究底,就是不想就此畢業踏入社會工作。也許是害怕,所以,一發現這項義工服務計劃,就馬上投奔過去。」

我不知道怎樣回應。不論是點頭還是否定,都要傷他的心了。

「後悔的感覺與日俱增。我每天還是努力工作,不,是為了不讓村民和小孩子識破這樣的我,才要更加拼命。可是這種心情總是壓抑不了。有一次,一個小孩子不听話,我教他安靜,他卻鬧起來。已經警告過他好幾遍了,還是不奏效,後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動手打他!這算是哪門子的教育!我打從心底恨透那個孩子,所以才動粗。他滿目惶恐地看著我,我自己就更加驚慌了。自此以後,每逢假期,我就花五個小時駕車到那些紅燈區去,買醉跟女人廝混,甚至吞下一些稀奇古怪的藥物。不這麼做,我就根本撐不下去。我重復這種生活,每天都覺得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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