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穿著花色繽紛,胸前暴露得頗夸張的妙齡女子,十分不屑睇她一個毒眼。
「不好意思,弄皺了你的西裝。抱歉……」
她再次道歉,原本銀鈴清脆的聲音夾雜沙啞。
「沒關系。沒事——」
翟昊顃不悅地擋開女人為他整撫西裝的手,只微微自己拉扯整理,以慍怒的語氣道︰「柳芝芸!沒什麼大不了的事,請不要鬼喊鬼叫的,這里是醫院。」
「哎吆,人家是為了你……」女人嘟起嘴,眨著涂滿銀綠眼影的大眼魅惑道︰「誰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有種女人哪,專門裝可憐,專門博取男人同情的,你不知道嗎?」
「閉嘴。」翟昊顃惡狠瞪那女人一眼,隨即轉身問于隻。「沒受傷吧?」
「沒有。我沒事……」于隻搖搖頭,勇敢抬起頭看著他的俊臉。「翟院長,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走路不專心。」
「哦?怎麼了?有心事?」
他濃俊的眉間剎那閃過一絲絲的猶疑,似乎不解她的抑郁愁傷從何而來?
「你……家里沒什麼大問題吧?」
「沒有。」于隻勉強擠出笑容。「第一天上班,有點緊張……」
他點點頭,再應酬地問道︰「還習慣嗎?檔案室的工作是無聊些,但不會有太大壓力。要好好做啊!」
「嗯。是啊。」她不禁喟然嘆出長氣,客套點頭。「我得趕緊回去工作了。翟院長,再見。」
于隻趕忙轉身逃避,深怕翟昊顃再問下去,自己不爭氣的眼淚又要飄出來了。
「等等那個報告……」
翟昊顃剛想到于隻母親在醫院急救失敗的調查報告已經出爐,想找她來解釋說明,沒料她跑得比什麼都快,活像後面有什麼妖魔鬼怪在追趕似地?
「哼!我知道了。」柳芝芸不懷好意盯著于隻在人群中遁走的背影。
「就是她帶人到醫院撤冥紙抗議哼!該死的爛貨!」
「沒你的事,少亂發表意見。」翟昊類氣怒蹙起眉峰。
不知為什麼,柳芝芸對于隻的詆毀听在他耳中極端刺耳。
「還有,你也算受過高等教育的,講話不要那麼粗魯。」
「對那種人還需要客氣嗎?」柳芝芸說著益發火氣強大。
懊站同一邊的他,竟為了那個爛女人來指責自己,柳芝芸可忍不下這口氣。
「對她,我算夠客氣了。再說你的事,不也就是我的事?我總有發表意見的權利吧?」
「好了。」翟昊顃推開她始終緊貼的身軀,森漠地阻斷她。「你先走吧,辦公室里一大堆事情等我處理,我沒空跟你抬杠。」
「不是抬杠,我是提醒你——真是想不通耶,那種不要臉的女人,你干嘛讓她進醫院里來?不怕她給你搞什麼小動作嗎?」柳芝芸橫過身,堵在電梯口,硬是追根究底。「還是快點打發她走吧?何苦把一顆炸彈往自個兒家里放?」
「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寸。謝謝你的雞婆!」
鏗!
電梯門倏地合上,終于把喋喋不休的柳芝芸隔絕在外。翟昊顃微拉了領帶,總算月兌離疲勞轟炸。
進入院長辦公室前,他特別交代秘書︰「今天事情很多,除非我同意,任何電話都不接。」
在完全屬于自己的空間里,他放松地月兌去西裝,扯掉領帶,以最舒服的姿勢坐進專屬于他的牛皮大椅中——這是他習慣沉澱、理清自我的方法。
事實上,就客觀立場來看,柳芝芸所說的一切不無道理,那看起來溫柔荏弱的于隻,不見得百分之百安全無害。
她既可以無畏權勢,帶領著眾親友來醫院抗爭,還會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她?
何況,她現在人已經在醫院里,只消小小的動點歪腦筋,夠全院上下雞犬不寧了!
可是啊可是,翟昊顃就是沒辦法狠下心腸,以對付敵人的殘酷無情,徹底將她趕盡殺絕——
甚至,當自己瞥見她微微紅腫的大眼,听她哀傷嘶啞著的嗓子時,都忍不住想和她單獨談談,想用他的真心真意去關懷她哪里遭受了委屈?
今天,要不是那雞婆的柳芝芸在場,翟昊顃肯定自己絕對會和她坐下來詳談。而這樣的舉動,可不是處于對立的兩方該做的事情——根本就失了分寸!
沒分寸,這是從醫的大禁忌。
倘若一個醫生不能冷靜客觀,與病人及家屬間保持適當距離,堅決不以私情妨害醫療運作,那絕對會懷大事的。
唉……
翟昊顃一再嘆氣,心中浮起悔意——實在不該答應于隻到院里來上班。
另一方面,他也深深責怪自己沒定性,怎麼做醫師的最基本準則,會在踫上于隻的時候完全失守?
☆☆☆
熬到晚上九點鐘,于隻終于結束她在「祥類」的第一天。
連著十幾小時的精神緊繃及沒有進食,當她踏出黑暗的檔案室時,突來一陣腿軟昏眩幾乎讓她跌坐在地……
不!絕不能這樣就倒下去,才第一天啊——
扶住那仿佛有千百支鐵錘輪番敲打而劇痛不已的頭,她一次次地為自己加油打氣。
于隻勉力撐起處軟的雙腿,沿著冰冷牆壁,一步拖著一步總算出了醫院,走到最近的公車站。
眼看公車從遠方駛近,于隻趕忙掏出錢包,仔細地翻找公車儲值票,翻著翻著才想到早上已經用完了最後一次,現在手頭上這張是空的。
沒有儲值票,她接著找零錢,摳了半天竟湊不出一張票錢,只好眼睜睜看公車場長而去……
耗盡力氣的于隻實在沒辦法再去找尋提款機,何況她也不確定,戶頭里是否還能提領出夠買一張儲值公車票的現金?
渾身無力,她沮喪又頹廢地滑坐人行紅磚道上,突然間從四面八方涌上的天地蒼茫,令她心寒意亂、不知所措,眼眶的酸澀預告信心的崩坍……
雖然一再告誡自己不可以,心傷的她還是忍不住掩起面,就這麼坐在路邊哭了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里?」熟悉的聲音自她頭頂傳來。
一部大型私家車嶄新黑亮地停在身邊,至于車何時出現的她並不知道,因為那車子幾乎是無聲無息開過來,絲毫沒有听到什麼聲響。
或許,這是千萬名車才有的特殊性能吧!
昂起淚眼,驚訝的于隻努力忍住抽噎,吞吞吐吐道︰
「沒……沒事。剛剛……突然胃不太舒服,我坐著休息一下就好了。」
「胃不舒服?你的胃有什麼問題?」他不解地攢眉詢問。
翟昊顃坐在車內打量她瑟縮抖瑟的小小身軀,晶靈的眸光直剌剌看進她紅潤的眼底。
他直覺這孤獨蹲地哭泣的女孩,絕不只是胃痛而已,似乎還承受什麼巨大的苦楚。
然而,還會有什麼天大的難題,足以折磨她導致現在這般,令人心懾憐憫的淒愴呢?
「就是……偶爾會痛。」于隻含糊回答。
她刻意回避翟昊顃如箭鋒利的目光,那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讓人在他面前無從遮蔽,無所遁形……
「偶爾?什麼情況下?今天吃了些什麼?有沒有拉肚子。」
他索性開門下車,不顧身上穿著名貴的西裝,率然往泥地一蹲,以他專業醫生的謹慎認真態度,開始「問診」起來。
「我……我不清楚。反正,稍微緊張就會痛可是,過一下子……自然而然就會好了。」
于隻清楚嗅聞地濃郁的古龍水混著性格的男人氣味,那味道似是某種迷蠱,竟讓她已經昏恍的腦袋,更加迷離暈惑,身子不自主地晃搖,呼吸困難不已……
「翟院長,您別麻煩了。我說真的……小毛病就是這樣,一下子就好了。」